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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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树梢嫩绿的枝桠滴落在人行道，奶油色的伞面缓缓移动着。

“这么大的雨，你可以不用送我的。”白溪低着眼帘轻声细语，手指不自觉绞着衣边的流苏。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起，每逢下班前十分钟，这个男孩总会到店里点一杯苏打水，直至打烊。

“没事，顺路的。”男孩笑着开口，嘴边浮现出浅浅的酒窝，多少中和了眉毛的英气，隐约透着些少年的模样。

“听说周末我们学校之间有友谊联赛，你是篮球队的吧。”白溪尽量不冷场，找话题道，“你会去吗？”

杨诺看着女孩闪着晶亮光晕的眸子，微微怔了怔，连忙点头，“当然会去。”顿了顿又道：“你会来看我吗？”

白溪微微低下头，感觉脸庞发烫，一想到之前惠子促狭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但看着男孩难掩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只看到男孩灿烂一笑，英气的眉毛下眼眸明若星辰。白溪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急急地移开视线加快了脚步。

小雨依旧欢快地滴答作响，落在石板缝隙中渐渐萌芽的翠绿色上。

“喂，杨诺？”被打断了思绪，杨诺才发现自己已经对着窗外的红枫发了好一会呆。

“不是你说要练球去吗？”男生个子很高，胳膊细长，一把搭在杨诺的肩膀上，“哎，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老走神儿？”

“思考人生。”杨诺挑了挑眉，转身向门口走去。不见室友跟上来，回头只见他一脸坏笑迎上来，“我知道了，你小子有想泡的妞了！”话音还没落，就被从天而降的篮球击中了小腹，“哎哟喂，下、下手这么重。”说完便捂着肚子追了上去。

-2-

人头攒动的体育馆被不时的喝彩淹没。白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的身影，奔跑转身跳跃无不牵动着她的心。

“方一航加油！”身旁的惠子早已按耐不住，为自己的男友加油打气。惠子是刚入学时转入她们系的，为人直率有正义感，白溪想起她们初遇的场景，心想：不，应该是非常有正义感！

赛场上战况焦灼。

杨诺剑眉微皱，盘算着如何突破对方的防线，方一航真不是盖，人物属性都加到运动上了吧！

“杨队，今天这是来真的了？”方一航呼吸微快地笑问道，身形依旧严防死守。

“别藏着掖着。”杨诺自信一笑，迅速转身一个假动作绕到身后，勾手，投篮。

在如浪潮的呼声中，杨诺只看到白溪如溪水般清澈的眼睛。

“得，原来是美人加成。”方一航在原地摊开双手，抿嘴微偏着头看着在观众席上吐舌头的惠子。

-3-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惊喜地看到蹑手蹑脚从玻璃门溜进来的男孩，白溪趴在吧台上，努力探出身子问道。

“就是想来看看你。”杨诺不好意思地歪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细碎短发下的眉毛格外好看。

“嗯，知道你最好了。”白溪笑弯了眼，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瞅着他，黑色的发尾乖巧地呆在肩上，“今天换了班，我们现在就走吧。”

杨诺看着女孩收拾东西的背影，内心无限满足，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情，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这样继续。

弯弯的弦月高挂天边。微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白溪长长的发尾。

“冷不冷？”杨诺关切地询问。放在白溪肩上的手掌紧了紧。

“没事的。”白溪笑着抬头看着杨诺的眼睛，天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喜欢一个男孩。

“别动。”带着嘶哑的男声突兀地响起。路灯昏黄的灯光下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但看不清对方的容貌。“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低哑的声音带着威胁道。

白溪吓的一动不动，连惊叫都不记得了，乖巧如她如何见过这种情况。

“别怕。”杨诺急急地压低声音安抚白溪，“钱你可以拿走，但不要伤害我们，别把事情做绝！”杨诺把自己的钱包丢到他面前。

“想英雄救美么？也不看小爷我给不给机会！”男子肆无忌惮地讥讽道。“哟，小姑娘倒是长得水灵，”男子的视线在白溪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也是，这儿哪有不好看的，动动手指的事。”

“别怪我没警告你，不要碰她。”杨诺难掩怒气，他能感受到白溪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就凭你？”对方嗤笑道，“老子可是花了钱的。”说完便从侧边口袋里摸出一把短匕首，在冰冷的月光下透着惨白的银光。

白溪眼看着和歹徒扭打在一起的杨诺，心肝脾肺都要纠在一起了，颤抖的手指甚至按不准手机拨号键。

“我、我已经报警了！你快住手！"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混蛋，你听见没有！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快点住手！！”

如烟的云团随风漂浮而来，月光逐渐微弱，夜凉如水让人不住颤栗。

杨诺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阴冷的双眼，无视小腹上直直插的那把短匕首，低低吐出几个字。

“万、万物皆虚。”

“嗯？”男子愣了愣，随后轻笑起来，“原来都是朋友。”随后松开了扭打在一起的胳膊，后退转身，“哥们玩玩罢了，需要这么拼命么。”尾音在冷风中飘散而去，黑色的人影渐行渐远。

-4-

白溪用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目光流连于货架上色彩斑斓的冰激凌口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烦恼于该选择哪一种。

“抓小偷！抓小偷！”身后传来嘈杂急切的叫喊声。白溪闻声回过头，细雨朦胧中只见冰淇淋车旁一个人影迅速掠过。

随后一个身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从另一个方向窜出，从白溪面前飞奔而过，紧紧跟着前面的小偷。

看到女孩在后头穷追不舍，男子加快速度逃跑，渐渐和女孩拉开了距离。眼看人行道绿灯闪烁，便压低帽檐一头扎进迎面而来的人群。

突然觉得被一堵人墙挡住了去路，男子抬头一看，面前的大男孩正眯着眼玩味地看着他，灵活的胳膊一勾便抽走了怀里的钱包。男子暗道倒霉，立刻用胳膊肘大力撞击男孩的腹部，乘其吃痛撒腿就跑。

粉衣女孩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十字路口，眼看小偷逃之夭夭气得直跳脚。湿漉漉的刘海下，双眼满是不甘愿。

红灯闪烁不停，男孩依旧蹲在十字路口没有动弹，远处的一辆皮卡车疾驰而来。

女孩大惊失色，来不及思索就已经抬脚奔上前去，一把推开路中间的男孩。急促尖锐的刹车声响起，细雨如毛的世界又归于平静。

白溪没看到这惊险刺激的一幕。

她轻轻把奶油色的雨伞放在不断摸索着什么的枯瘦手掌里。陈旧的墨镜遮挡住老人苍老的双目，在细雨朦胧中看的不太真切。老人边道谢边哆嗦地接过雨伞，远处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把被撞坏的灰伞。

白溪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头发上的水珠透着晶莹的光晕。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月光如水流淌。

杨诺缓缓睁开双眼，窗外圆月皎洁，小腹隐隐有丝疼痛，发出轻轻的叹息：“又梦到了。”

-5-

“呜呜呜，杨诺你终于醒了。”白溪守在病床前，看到心心念念的少年终于睁开眼睛，忍不住喜极而泣。

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已感觉不到疼痛，“别担心，不要紧的。”杨诺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环顾四周简洁的白墙，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进了医院。

方一航双手插兜斜靠在墙边沉默不语，惠子则静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劫后余生的小情侣。

“万物皆虚。”四个字轻飘飘地从惠子口中传来。

杨诺迅速抬头看着惠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惠子扬起笑脸拉住白溪的胳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

“杨诺这会肯定饿了，我们出门买点吃的吧。”惠子拉着白溪离开病房，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万事皆允。”杨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叹道。

“你来这多久了？”方一航扬起嘴角，好整以暇地问道，并没有朝这个方向看。

“你也是... ...”

“我不是。”没等杨诺说完，方一航便开口，语气竟有丝嘲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和你们不一样。”

“所以惠子才是。”杨诺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双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顿了顿又道，“她不会死。”方一航想起初遇时，那样娇小的身体竟救了自己一命。车祸重伤后面色惨白却仍嚷嚷着什么本姑娘义薄云天，死不了的胡话。

谁能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说的竟是真话！

06

所信性本至恶，一入幻世可知。
所信我本至善，二入幻世可探。
幻世万物皆虚，此间万事皆允。

                            — —幻世谏言

“你们听说了吧，《幻世》要全线停服了？”

杨诺闻声一惊，迅速抬起头看了过来。

“是啊，可惜了我在里面可是白衣如画的江湖第一高手，飞檐走壁信手拈来，不说别的，《幻世》的模拟飞身可是一绝！”

“你这有什么，我可是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帝国丞相，多少闺秀对我魂牵梦萦而不得。”顿了顿又叹息道：“唉离停服只有三天了，北方版图还未开拓，真叫本丞相扼腕叹息啊！”

“哎杨诺，我记得你和老莫一样，玩的是二十一纪元吧？看你也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咱们都得收收心了唉。”

无暇回应室友们的热烈议论，杨诺只觉心跳如鼓，他该如何面对！

舒缓的钢琴旋律漂浮在甜品店里，琳琅满目的蛋糕散发甜美的气息。

“我打算留下来。”惠子咬着吸管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手里的草莓汽水中气泡不断上升又破裂。

“是为了方一航？”杨诺低低地问道。

惠子轻轻地笑了，表情似是回忆起什么趣事。“他当然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另外，幻世不是很美好吗？”

“在这里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宣泄最黑暗最丑恶的情绪也好，追求最干净最纯粹也罢，总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惠子眯着眼看着杨诺。“我找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温暖的家人和很多很多爱，我不会离开的。”

“白溪对我很重要，我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杨诺轻轻地开口，发出微不可察的叹息声。“在这里你又如何分得清玩家和智能人，幻世和现实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

“哈哈，你可以拿刀子捅捅看。”惠子似乎被自己逗笑了。“他们的确不是人类，他们只拥有人类最纯粹的认知，懂得爱人懂得被爱，不懂什么叫冷血残暴，他们从被创造那一刻就是弱势的一方，如果我们不留下来保护他们，人类玩家中的一部分人迟早有一天会毁了这里。我不想让这种事发生。”惠子用力咬了咬淡紫色的吸管，语气是杨诺不曾见过的坚定。

杨诺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带有薄茧的手指，他无比清楚，心爱的女孩需要这双手的保护。

三天后。

冰蓝色的屏幕上新闻快速滚动。

“继《幻世》发布官方声明全面停服以来，全球部分玩家做出过激举动，更有甚者发出「让意识永存幻世」的口号，现阶段呈现愈演愈烈之势——”

“近来出现商家出售永生版意识舱，声称可用血肉之躯实现意识永生——”

“据可靠消息，诚宇集团董事长长女宋雅惠将放弃继承权，并捐出全部个人财产用于智能意识开发研究——”

-7-

傍晚时分。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叮铃的声响，淡淡的咖啡香飘入鼻尖。

“杨诺你来啦！”女孩难掩欢喜的笑容，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咖啡壶迎了出来。

晚霞漫天。金色的余晖柔柔地温暖着相拥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