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身份的话题在中国已被讨论多时。恰巧,在《卡门》之后,上海文化广场又迎来了另一部女性为主角的戏剧《乱世佳人》。与卡门不同,斯嘉丽并不是以刻意的姿态去反叛现实,而是现实之下的无奈反叛者。斯嘉丽的经历是女性的心灵成长史,也是属于一切凡人的成长史。
少年:自尊与幻想
斯嘉丽的童年,是标准的“白富美”生活:家境优渥,父母双全,仆人围绕,众星拱月。她出入上流社会,身边从不缺少追求者。她是标准的大户人家千金,是父母眼中的小公主,众人眼中的女神。然而,这种关注和赞赏,却也促使斯嘉丽更早地拥有了自我意识。她意识到,自己要的并非是接受父母安排,嫁给一个普通的公子哥,继续相夫教子的规规矩矩的平凡生活。斯嘉丽爱上的,是一位甚至比她更为平凡的男孩艾希礼。然而造化总是弄人,艾希礼却表示,自己不像斯嘉丽那样有主见,那么光彩照人。他喜欢的是温柔的梅兰妮,他渴望和梅兰妮一起平平静静地共度余生。
斯嘉丽和艾希礼代表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斯嘉丽的家族塔拉庄园不缺地产,不缺财富,正是因为她拥有了一切,所以便可以毫无阻碍地去追求自己所想要。然而艾希礼的世界准则,却仍然是追求稳定平凡的家庭生活。艾希礼是懦弱吗?或许并不是。作为庄园的男性继承人,他比斯嘉丽更早地意识到了现实。他知道,只有选择一个和他步调一致的人共同生活,庄园才得以继承,生活才得以按照轨道继续下去。纵然斯嘉丽再美,也终究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在斯嘉丽面前,艾希礼感到无法掌控,于是最后他说:“你只是个孩子,只是个任性的孩子。”艾希礼没有选择浪漫的幻想,而是提前面对了现实的责任。
斯嘉丽与艾希礼,就仿佛是我们生活中遇到的两类人:一类提醒我们早早工作结婚生孩子,人生没有那么多幻想,一切不过是“既定天命”,随波逐流;另一类则总是那么勇敢和自由意志,他们勇敢无畏地面对一切世俗社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冲破社会制度的条条框框,甚至挑战社会规则。
青年:物质与情怀
然而,现实终究会败给幻想。在遭遇了艾希礼的拒绝后,斯嘉丽赌气嫁给了查尔斯,开始接受命运与现实。无数受伤的情侣和斯嘉丽一样,在感情的挫折后放弃自我。然而斯嘉丽的行为真的是在接受命运的安排吗?她选择查尔斯作为婚姻对象,事实上是因为她仍以自我为中心。她幻想,作为追求者的查尔斯,将以斯嘉丽为中心而放弃自己的意志,这样,斯嘉丽便可以继续维持她贵族小姐的身份,继续她的自由意志。
然而,现实被战争的炮火无情打断。查尔斯战死沙场,塔拉庄园危在旦夕。斯嘉丽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自尊和骄傲只是建立在曾经的家族财富的基础之上,一旦庄园毁灭,她便也将无所依托。这时的斯嘉丽终于意识到,她需要的是——钱。她开始四处找钱,从曾经拒绝她的白瑞德,到勾引暴发户弗兰克。为了钱和财富,她可以什么都不要。斯嘉丽成长的第二阶段,放弃了幻想,选择了物质与现实。她对塔拉,她的故乡怀着深厚的感情。但面对撕裂的赤裸裸的现实,她终于意识到,空有幻想和情怀,无法支撑起她的塔拉。白瑞德的拒绝对斯嘉丽而言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她终于认识到,花花公子白瑞德对于她,感情三分,财富三分。当她穷困落魄一无所有时,没有人会愿意帮助她。年轻人单纯的,不掺杂物质利益的爱情幻想终于开始渐渐破灭。长大,就是从明白物质的重要性开始的。她变俗了。她不再是那个过去一尘不染的小公主,而渐渐开始成为一个精明的、俗气的老板娘。
经历过沙场战争的艾希礼早已意识到现实的重要。他开始负起家庭的责任,甚至接受了斯嘉丽给他安排的木材厂工作。然而他的接受,并不是因为对斯嘉丽的爱,而是因为他必须承受的物质与现实。
成长:物质与情感的平衡
然而什么是爱呢?对于成年人来说,合适的爱情是“刚刚好”的恰如其分。在经历过现实的洗礼和挫折后,斯嘉丽终于选择安定,接受了白瑞德的求婚。当然,对于此时的斯嘉丽,极其重要的一点是,白瑞德已经拥有了雄厚的物质基础,足以给斯嘉丽的生活提供保障。在物质上,斯嘉丽是满意的。可是情感上,她却仍在寻觅状态。
斯嘉丽的不满足来源于艾希礼。她始终无法忘记这个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她的男人,对他仍抱有幻想。斯嘉丽的一颗心虽历经战争洗礼,却依然澄澈。她依然怀着对儿时玩伴的信赖与希望。然而,她是真的爱着艾希礼吗?
我们不应忘记戏剧中斯嘉丽父亲曾说的一句话:土地是我的全部,我爱它胜过爱自己的妻子,唯有土地可以长存。这句话带来的信息远非“土地”这么简单。我们可以看到,老父亲对斯嘉丽的宠爱,事实上是因为把她视作财产的继承人。斯嘉丽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物质更多,精神更少。她追求艾希礼,不过是因为相信生性安稳的艾希礼能够带给斯嘉丽“家”的感觉。在斯嘉丽的两段婚姻中,她不过是用婚姻去换取外在的物质上的幸福。她没有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一个懦弱的、寻求安稳的艾希礼不可能给与斯嘉丽的心灵以真正的慰藉,只有在财富上与她匹敌、智慧和胆识上与她不相上下的白瑞德,才可能和斯嘉丽擦出真正的爱情火花。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太过幼稚,白瑞德只是被这朵纯洁的花儿吸引,并没有真正地爱上她。然而她面对战火时的勇气,在她独立面对过大风大浪后依然勇敢的现实,才促使白瑞德深深被她感动。
邦尼和梅兰妮的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死亡会让人看清一切更珍惜现实。斯嘉丽终于可以跨过一切现实的阻碍,和艾希礼在一起。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艾希礼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曾苦苦执着和向往的不过是某种幻象。少时的她家境优越,什么都不缺,她不需要通过改变自己,卑躬屈膝来顺应世界的法则,以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别人认为她任性,那是因为她拥有一切。也正是因此,她才敢于追求自己所想,自由去追求某种得不到的东西。艾希礼更像是一个美好的化身,是斯嘉丽所认为的纯洁的、美好的东西。然而当斯嘉丽学会体会物质的可贵后,她终于明白,最好的爱情不该是得不到的,而是双方相互喜欢,且势均力敌。她试图回头去寻找白瑞德,却再也找不到。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以一己之力去面对现实。她孤独而沧桑却是勇敢的个体,以毫无陪伴的身躯勇敢地面对未来。
然而,全剧中我最喜欢的一幕,却还是斯嘉丽和艾希礼的流言蜚语满城皆知时,白瑞德为斯嘉丽披上红色披肩,要她出席梅兰妮的生日聚会。正是这位真正爱着斯嘉丽的男人,教会她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活下去!勇敢面对一切!无论是战场上的硝烟,还是家庭的责任;无论是自己已经脆弱不堪的内心,还是他人的偏见和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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