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你知道就行

郭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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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办主任和局长一样，三四天没有在局里露面了，本来安排好的几个会议也因为局长不在局里无法召开，会议的事只能往后再拖一拖。

就在第四天临下班前十分钟，局办主任牛小犇很神秘地突然出现在办公室。党组成员、常务副局长姚谦树和牛小犇是对门，尽管牛小犇走路时总是蹑手蹑脚的，开办公室门时，钥匙插进锁孔的细微的声响还是传到了对面敞开的门里。姚副局长没有敲门就推开了牛小犇办公室的门。姚副局长劈头第一句话就问牛小犇这么些天都去哪了？局长又哪里去了？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牛小犇刚开始时吱吱呜呜的，但他很快发觉姚副局长那厚厚的镜片后面鹰隼般凌厉的目光，透出的是咄咄逼人和对他十二分的不信任，于是就定了定神，慌忙关上办公室的门，把嘴巴一下子凑紧了姚副局长的耳朵耳语了一番。姚副局长内心一惊，登时打消了刚才的愠怒。姚副局长沉思了片刻，对牛小犇说，局长病了好几天了，你自己知道却还瞒着大家，瞒是瞒不住的，你这主任是怎么当的？！牛小犇只是讪讪地尬笑了几声，很快便收拢了表情。一再叮嘱姚副局长，这事，您知道就行，可千万别给说出去呀，局长是再三交代过的，阑尾炎，小手术，无大碍，再过个三五天就能上班了。

姚副局长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办公桌上的手机吱地响了一声，姚副局长熟悉这个声音，有短信来了。姚副局长拿起手机翻看刚收到的那条短信。姚局：这几天我老家里有点事，一直忙于处理老家的事宜，局里的事情你多费费心，处理完了事情，我就马上回局里。。。。。。姚副局长不由得笑出声来，明明是病了，还说是家里有事，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局里的工作像往常一样正常运转着，一切看起来好像局长在与不在时一个样。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

局里共七位副局长，局长兼局党委书记。

因为工作需要，四位副局长出差在外，两位副局长下乡开展扶贫工作。局长不在，局里只有姚副局长主持工作。

姚副局长吸了几口烟，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是在反复回味刚才局办主任牛小犇说过的几句话，姚副局长觉得，局长之所以隐瞒自己的病情，甚至不肯对自己说实话，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听了牛小犇的，明明知道局长生病住院了，不去看看局长，局长会怎么想？问题在于，局长刚才发来的短信，明明是在告诉自己，局长家里有事，局长没什么病。如果擅自去医院看望局长，唯恐局长会很不高兴。因为，姚副局长同局长搭班子多年，深知局长的为人，平素做事一向十分严谨、低调，有时甚至低调的令人难以琢磨。

姚副局长第一次遇到了棘手的难题。他在权衡利弊，究竟是去医院看望局长还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对于一向果断行事的他而言，显得很是束手无策。

局长生病住院的消息，目前除了局办主任牛小犇知道以外，另一个知情人再就是姚副局长了。姚副局长再三考虑后，决定假借去市里开会的名义，开着私家车，载着老婆陶小桃去了市立医院。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姚副局长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就说有几件紧急的公务需要向局长请示，打电话吧，恐怕在电话里难以说得清楚，去了局长的老家，听说局长偶感风寒住进了医院，只好到医院里来汇报工作。这样的理由，局长听上去也能够接受，姚副局长为自己能编出这样一条聪明的理由而暗自兴奋。姚副局长内心清楚，局长虽一向不善言辞，但什么事情都难以逃得过局长的眼睛。这事吧，局长虽然能够看破但还不至于说破，只要心照不宣就行了。

局长躺在病床上，姚副局长的到来，局长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吃惊。只是悄然说了一句，这个牛主任，这么多嘴！就微笑着热情地招呼姚副局长夫妻俩人坐下。临别，姚副局长老婆陶小桃将一个信封硬塞进了局长老婆春花的手中。两个女人在病房里打架似得你推我搡，末了，陶小桃还是硬硬地不由分说地把那只信封塞进了局长老婆春花的手中。出门时，局长坚持要坐起身来，姚副局长就赶忙摁住了局长，示意局长千万不要动，一定要安心静养。局长就欠了欠身，语重心长地叮嘱姚副局长，局里的事，你多费心。住院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再对下面的人讲。姚副局长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接过局长的话题。姚副局长心里其实明白，局长似乎是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又似乎在向自己告诫着什么。

出差在外的副局长们陆续都回到了局里。局长不在，大家都几乎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姚副局长的办公室。当大家打听局长时，姚副局长就干咳了几声，十分谨慎又十分委婉地说，局长由于公务繁忙，偶感风寒，目前，正在医院休养。四位副局长心照不宣地相继走出了姚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姚副局长暗自抿嘴笑了一下。

最先到达医院的是孙副局长，孙副局长临出门时，在门口遇见了候副局长，马副局长是在医院的走廊里打电话时偶遇钱副局长的。大家见面后也都只是会心地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局长对几位副局长的到来，虽然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表现得过于吃惊。临别，局长不忘叮嘱几位副局长，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再扩大了，影响不好。

局长任局长的这个局，是一个大局，权力大、财力大、人脉大，在这样一个局里当一把手，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局长已经连任两届。

几位副局长回到局里，各自分管的处长、科长都纷纷来看望自己的分管领导。各位副局长都是关起门来悄悄地对各自分管的处长、科长们悄悄耳语着什么，显得异常的神秘。每位副局长的属下们也都是悄悄地离开各自分管副局长的办公室的，唯恐闹出丁点儿动静。

连续两天，局长所在的病房总是人来人往，局长有些不胜其烦，催促医生抓紧办理出院手续立刻回家。院长亲自来到病房安慰局长，让局长耐下心来还要坚持两天，担心伤口感染。局长老婆春花对来往穿梭的人群应接不暇，上次几位副局长来医院探望局长都是带着老婆以示重视，这次，各处、各科的处长、副处长、科长、副科长们依然都是带着自己的老婆来医院探望局长的。临近病房的人都在猜测，局长好像是一位什么大人物，要不，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来医院探望。局长的病房不是一般的普通病房，仅凭这一点，大家的猜测就会八九不离十。

出院前一天，来医院探望局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让局长从心里焦躁不安。局长意识到，无论怎么叮嘱，秘密是无法保守的也是很难保守的住的。眼下又来的这一拨拨，大都是没有什么职衔的科员，更有甚者，连看大门的老林头也在夜里九点多到了病房进行探望自己。据老林头讲，其实他上午就来过三次了，只是苦于人多，排不上号，自己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出现在那么多的领导面前，生怕给局长丢脸。听说局长就要出院了，再不来的话就赶不上了，说什么今夜也要探望一下局长。老林头的话着实让局长有些感动。

局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呆在医院。两天后，局长办理了出院手续。又两天后，局长回到了局里。在乡下扶贫的两位副局长是刚刚听说局长生病住院的消息后回到局里的。局长回到局里召开的第一个办公会议上，就让局办主任牛小犇将一只纸箱放在了会议桌上。局长示意牛小犇把纸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会议室内登时鸦雀无声。局长说，这一堆信封，是我住院期间局里的上上下下给我送去的慰问金，大家的心意我收下了，钱，坚决不能收！既然当面怎么退也退不了，我只好让家属在每只信封背面写上了名字。现在，开会之前，请大家都各自认领回去。与会人员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没有一个主动去认领，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局长开始点名，牛小犇！姚副局！钱副局。。。。。。

一些科员送的信封，局长都当众点名让分管的副局长们领回逐一去退。

门卫老林头的那个信封虽然很薄很薄，但是却是局长于会后亲自送到老林头手中的。

事情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大家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局办公会议上，局长讲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地铿锵有力、发人深省，大家都在久久地回味局长的讲话：不畏人知畏己知，廉洁，要从领导干部带头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