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破茧成蝶,毛毛虫必须先接受自己的死亡。
在它的身体深处涌起一阵冲动,就像信号一样,昭示着一场彻底的变化即将发生,整个过程就此启动了。信号一来,毛虫就把自己头朝下倒挂在小树枝或叶子上,变成一个蛹。
在蛹的内部,毛虫开始吃掉自己——确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它释放出一种酶,把自己所有的器官都溶解并消化掉。在流行文化中,毛虫蜕变成蝴蝶的过程往往被描绘得优美又浪漫,但实际上其中没有一丝优雅的成分。要是你把蛹切开,只能发现一条正在腐烂的毛虫。
当毛虫消化自己的时候,唯一存活下来的是名为“成虫盘”的一组细胞——它的英文名字写作imaginal discs,源自imagination这个词,即“想象力”。这组细胞就是毛虫的乐高积木块,是它的“第一性原理”。在蛹内营养汁液的滋养下,成虫盘令毛虫重新长出眼睛、翅膀、腿以及变成蝴蝶所需的一切。在那一团恶心的糊糊中,翩跹华美的蝴蝶诞生了。
就算蜕去了旧皮囊,蛇也还是蛇。对我们来说,从一种生命状态到另一种生命状态的转变,有时候更为激烈。它需要我们改头换面,彻底转变成另一种形态——就像毛虫蜕变成蝴蝶。
正如作家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所写:“土地必须先裂开,才能萌发新生。种子若是不先死去,就不会长出植株。小麦死去,面包产生。新旧交替,生生不息。”
是的,新旧交替,生生不息。我们的旧自我成为新自我的养料。旧真理成为新启示的种子。旧道路成为灯塔,将新目的地照亮。
从毛虫到蝴蝶的蜕变不是立即就能完成的。毛虫并不是逃离了自己——它成为自己,实现自己。它留在蛹中,待在那片废墟里,直到找出自己的成虫盘,然后渐渐长出蝴蝶的一切。
腐烂一点也不好玩,而且你无法绕过混乱、崩塌、朽坏——过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离蜕变最接近的时候,也是你最怀疑自己的时候。腐烂过程一启动,你就会感受到一种诱惑,想要做回一条毛虫。周围的人也会尽一切力量说服你,让你抗拒转变,就像往常一样,该干吗干吗。瞧瞧你要放弃什么吧,他们会说,你会变成一团糟——还会耗空你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一切。
但“耗空”二字是无稽之谈,因为那些积累是不会被消耗掉的。事实刚好相反:放手,需要你记住过往,记住毛虫留给蝴蝶的线索。经济学家把那些称作沉没成本,比如你念艺术史、上法学院或是创业花掉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可这些并不是成本,它们是礼物,是曾经的你留给现在的你的礼物。
如果上一份工作让你学到了蓬勃生长所需的技能,它算是失败吗?如果上一段恋情教会了你爱的意义,它算是失败吗?如果艺术史专业给了你欣赏创意的工具,它算是失败吗?
当你还留在蛹里的时候,别拿自己跟四周翩翩起舞的蝴蝶们比较。它们已经经历过这个时期了,而你还在长翅膀。小树不会看看参天大树,然后觉得自己好差劲;我们不会责怪一粒种子怎么还没生根发芽,而是会给它生长所需的时间和水分。
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哪怕你感到自己就要永远闷烂在蛹里了。其实,你正在成为你注定要成为的那个人;你正在回归自己的精髓,这样你的一举一动就可以基于内在的精髓,而不是外界输入的程序。你会找到破茧而出的方法,只要你别成为自己的阻碍,或是允许其他人把你继续闷在蛹里面。
也请记住:你不欠任何人,你无须为了他们而继续做毛虫。对于那些已经习惯把你视作毛虫的人来说,你的彻底转变可能会惹恼他们,你的蜕变可能会让他们想起自己的停滞,你的重生可能会让他们感到不舒服——但也有可能会把他们从麻木中唤醒。如果他们不愿醒来,或是不能理解你的蜕变,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
往前走,往往也意味着我们需要往深处走。“下一段人生的开始,”格伦农·多伊尔这样写道,“向来需要我们先放掉上一段。如果我们真正活着,就会不断地失去——失去刚刚成为的自己,失去刚刚建造出来的东西,失去刚刚确立的信念,失去刚刚得知的真相。”任何真正的改变,都需要你在重生之前先死去——同时知道,死亡是起点而非终点。
或许现在你还没意识到,但你的体内就深藏着一个“成虫盘”,你正携带着它走来走去,而它已经做好了萌生蝴蝶的准备。对毛虫说声谢谢,然后放手让它走吧。让渐渐死去的成为肥料,滋养那正在渐渐苏醒的新生命。
当你破茧而出,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正在等待着你。你已经生出了双翅,可以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你可以望向那无底的深渊,吓到无法动弹。你也可以放开过往,怀着好奇心,一下接一下地扑闪双翅,看看宇宙会将你引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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