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旅游了七天回来，第二天回老家看娘。儿子翻着拍的照片给姥姥看，看到山水风景，娘会说，这有啥看头？跑那么远就看这？
儿子问:挺好看的，你看到过吗？
娘说，看到过，在电视上经常看！
相对于风景，娘似乎对人更感兴趣。好像只有看到人，自己才有发言权一般。她指着照片说:这是谁？你妈啊？真难看，像个鬼！
儿子偷窥了对面不动声色摆弄手机的我，附和地笑。
二
娘又开始和外孙念叨我，缺心少肺，丢三落四，每次离开总要嘱咐，手机拿了吗？充电器带了吗？梳子忘了吗……
我循声抬起头，坏坏地说:“那梳子，又丢了！”
“嗯嗯，我妈把梳子丢在南京了！”儿子的语气里，分明地幸灾乐祸。
“那才该呢！”娘愤愤地说，“整天丢三落四……”
唉，我这见缝插针的本领是如何炼成的呢？简直自取其辱！
三
这些天热，我的头发又毛躁弯曲，我索性把头帘向上翻起，用两个卡子别上。
“你看你妈那大胖脸，那么宽，像盘子，墩墩脖，还把齐眉碎撩起来，真难看！”坐在我的对面，娘又开始了她的演说。
“俺有那么胖？晚上不吃饭了，可别勉强俺昂！”我再也坐不住，起身，双手摸着脸，一脸懵逼。
本人身高163，体重123，不应该是特别胖吧？可在娘的眼里，我却是那么的丑陋不堪！
四
昨天下午先生来娘家，让我和儿子回婆家，说婆婆美尼尔病犯了。我想到儿子上午刚来，娘肯定不舍得让他走，我迟疑了一会儿，说，明天我们再过去吧。
原本想上午过去，九点娘就开始和面，张罗着中午吃面条。好吧，吃完午饭再去吧，我心里想。
十一点半，吃完饭洗刷完毕，我说，一会儿我们去奶奶家吧。
“去干啥，天这么热？别去了，等他爸开车来你们直接回城呗！”娘不假思索地说。
“那怎么行？我们得过去看看，他奶奶还不舒服呢！”我说。
娘不做声了。
片刻，娘就开始催促我们:“快走吧，过去看看他奶奶，帮着干点事。”
我说，不急，这会他们还没做饭呢。
“快走吧，过去帮着干点事。”娘又催促。
我笑着说，看你，刚刚还说不让去，这马上又催了。
“谁让捏你那么懂事啊！”娘争辩道。
懂事？我知道娘不是在表扬我。
五
前些天，我骑电车回老家看娘。烈日当空，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口干舌燥，心里像要喷出火来。
路过路边的水果摊，我停下来，选了一个麒麟西瓜，放在车筐里。
走到胡同口，远远就看见娘和几个婶子坐着聊天。一个婶子看到我，对娘说:“看，你闺女又来看你了！”回头转向我，“给你娘买啥好吃的了？”
只见娘扫了我一眼，说:“怎么又买西瓜了，俺又不爱吃！”
我满脸尴尬，不能出一言已复。
六
父亲走后，娘独自守着她的大院子。娘一个字也不认识，她的世界就是电视里的婆婆妈妈，就是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就是院子里的瓜果菜蔬，还有猫狗和鸡。
娘是孤独的，孤独的她一定怀念自己年轻时虎虎生风雷厉风行，怀念自己在儿女面前威风凛凛无所不能……
而今，娘老了，老了的娘活成了孩子，她在别人面前变得小心翼翼，而只有在女儿面前，她才试着寻找以前的感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自己活着的意义。
我知道，我应该学会长大，修一颗柔软宽容的心，长成娘的依靠，让娘在我的护佑下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只要娘高兴，我就是她的阿猫阿狗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这是我应该做的，也一定能做到的。
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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