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王鼎钧的话,“这是一本向后看的书。”
从平利归来,我常会下意识地想起平利的山水人情,忆起在平两年的点点滴滴,甚至在梦里多次回到平利,再爬五峰山,再跑月湖岸,再遇平利人,再温平利情。我总想再抓住一点挂职扶贫的痕迹。可惜在平期间,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没能记下当时的喜怒哀乐,心有遗憾却又一时乏招。
幸好赵大良老师给了我启发。他扶贫一年,写了一年的日记,创作了近两百首诗词,回来时将日记和诗词结集成书《施甸良韵》,记下自己的扶贫岁月。原来不是大人物也可以写回忆录!我也就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了。不过不同的是,赵老师是采择日记精华而成,准确反映了他在施甸扶贫时的即时感受,我却是离开平利数月后再回忆当时的观察和思考。多了时间这个变量,回忆难免变得“危险”。
按现在心理科学研究的成果,回忆并不是简单的信息抓取,而是信息的重新编码。既是重编,就有变形乃至失真的可能。而“回忆录的至上要件是真实”,我唯有尽可能真实记录在平利的所思、所想、所得,保证“个人主观上的真实。”
当然,虽然我极尽全力,像虔诚的信徒刻画佛寺里的画像一样记录真实,但“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定型”,“接触的范围都有一个极限,超过这个极限,他对同类更不了解”。白云苍狗,我见到的这片平利云只是停在我的头顶上的云,是从我的位置、我的角度看到的云,有局限,有偏差,似不可免。在这里所记录的,只是我接触到的人和事,只是我观察到的部分事实,“盲人摸象”,不代表平利的全部,甚至可能不是真正的平利。好在我这不是新闻报道,“满纸荒唐事”,也无辛酸泪,无关微言大义,只关两年情义。
让平利昨天的“片云再现”,是我想说、想写的“情义所在”。如果说西安是我的第二故乡,那么平利自然是我的第三故乡。在这里,我曾开怀大笑,也曾暗自神伤;曾无畏无惧,也曾惊惶恐惧;曾义正言辞,也曾醉里挑剑。人说,离乡人才能怀乡,不然就是自恋。我想,这个时候怀乡应该不是自恋。
“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爱过的人。”我不能否认,今天的我,已不是去平利前的我。我必须承认,我不自觉地塑造了新我。在大自然中,云是不可或缺的,化成雨,润泽万物,影响甚至是左右着生命生长。平利的云虽无形,但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深层地影响了在平利生活两年的我。当我坐在四面透风、烟熏火燎的破土房里时,我对世界的认知不可能再和坐在窗明净几的教室里一般;当我直面放肆冲击国家机器的事件时,我不会再认为和谐社会的提法只是政治口号;当我看到因为应对突发事件昼夜不休的同事时,我更理解基层官员的疼和苦。我想在这记下真实的我,记下我在平利的真实经历,记下我在平利感受到情和义,记下那小小领悟、点点心得,哪怕有时不过是酒后醉话。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在离开平利时写的长诗里,我写下“县镇多级,相交遍地”的词句,不是想吹嘘自己有多能交朋友,而是朋友间的互动情义让我学到更多、体会更多。“没有交到朋友,你不能算是真正住过那个地方。”两年的工作生活让我深深融入这块土地,化成雄浑土地的一部分。我把自己所有的快乐忧伤都交给了她。到平利前,我是一个从没离开过学校的、经历狭窄的人。我的人生不过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年岁的增加而由点成线。线再长也不过是堆积的点而已。经历狭窄见识难免狭隘,过于聚焦眼睛难免模糊。没有平利,我的未来可能永远在雾里看花的世界里缓慢移动;没有平利,我可能像那只蛙一样认为井口就是天。还好有平利,我的人生由线成面,由面成体。我变立体了。扪心自问,这两年我走过的每一个镇村机构都是一处学习的殿堂,遇到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可供挖掘的宝藏。我深受其益。感谢平利!
最后想说,回忆录就是人生,给人重过一次的机会。我没有妄想再过一回。如果说“竞逐名利是向前看,恋念情义向后看”,我愿意向后看。
记住,情义永恒。
放下,继续前进。
——《平利的云》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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