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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
过山车缓缓驶上轨道最顶端,在暂停两秒后,以最高速向下俯冲
感觉心脏瞬间从发出尖叫的口中弹出,还停留在刚才那个高度,连接心脏的每一跟血管每一条神经就都在竭力的撕扯。进入平地的一瞬间,心脏回到身体
前所未有的安稳
我并没有在坐过山车,只是单纯的自由落体
仰卧或是俯卧
旋转,似乎又保持着一个动作
大脑无法保持清醒的状态,只是觉得强烈的呼吸困难,心脏像悬挂在离自己很远的高空
我张大嘴巴好像不是为了尖叫,而是想保持进入肺里有足够的空气
感觉有尖锐的东西划过手臂
瞬间的疼痛感,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因为下一秒,不只是手臂
脚,头,面部,全身每个部位,都被无数尖锐的物体划破
那种分叉的树枝啊,划破皮肤的同时,会有木屑残留在里面,就像酒精一样时刻刺激着伤口里面的细肉
伴随而来的还有树叶拍击面部的疼痛感,树枝断裂带来的嘈杂的声音,以及不时会进入嘴里的异物。即便在怎么恶心,我也无法闭上嘴巴,也无法用手去护住脸,任由其撕裂我的身体,我也只能靠尖叫摆脱恐惧和愤怒
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心脏在回到身体的一瞬间,似乎要砸穿身体,砸进地下
意识还有一丝余存,身体一部分浸在热乎乎的液体里
眼睛能模糊的看到,她在我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背对着我躺在血泊中,身上也满是伤痕,染成血红色的衣服破破烂烂,里面是同样血红色的皮肤
她应该已经死了吧,这么高摔下来,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这样想着,眼睛不自觉的开始闭上,那一瞬间,我捕捉到了生平最后一丝影像
她慢慢走向崖边,背对着我,背景看上去十分落寞,想一个正在走进屠宰场的羔羊
发现自己有恐高症,似乎是在那件事情过后
七岁那年,五月的一个周末
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气温却离奇的高,小时候的我不穿短裤,不是不喜欢穿,是家里人从来不买短裤给我穿
羡慕着身边穿着宽松短裤的小伙伴们,其实更羡慕的是能穿裙子的女生,我想,裙子应该比短裤更加凉快吧
就像眼前的这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很漂亮的白裙子,坐在悬崖边上,欣赏着那里开着的一朵鲜花
开在悬崖边,只有那孤零零的一朵
女生并不是平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只是同村,今天突然跟着我们后面一起上山,路上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我们几个在空地休息,女生就坐在空地的悬崖边上
去吓唬吓唬她吧
因为休息时很无聊,小伙伴想到这么打发无聊的主意
实行人是我,她很认真的在看那朵花,这时我从后面推她一下的话,一定会吓到的吧
我悄悄走进她,她并没有发现我
突然推了她一下,她果然被吓到了,但是……我并没有抓住她
她掉了下去,跟着她掉下去的还有我
母亲从小对我溺爱,不管我做错什么事都不会打我或者骂我。因为父亲常年不在家的原因,母亲又必须要扮演父亲的角色保护我的安全。
这次受伤是我自己的责任,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必须狠狠的斥责甚至惩罚我,但是作为溺爱着我的母亲,无法对我做出半点带有怒气的行为。母亲显得十分矛盾的甚至焦躁,好像恨不得能随便找个替罪羊狠狠的训斥打骂一番。然而很不巧的是,小伙伴在这个时候来看望我
前来看完的小伙伴被当成入侵者“驱逐”出去,对,是十分暴力的驱逐,即便是躺在二楼卧室的我,听到楼下如此大的动静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
所以我失去了我的朋友,不仅是村里的小伙伴,或许是这个事情被传到了学校,同学也不再愿意和我交朋友
我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期间小伙伴的父母因为暴力“驱逐”事件来找母亲理论过,自然是很不愉快的收场,我和小伙伴的情谊自然这就断掉了。不过那个女生的家长没来找过母亲,等我恢复后才知道她们家已经搬走了
那段时间我一直是一个人,想到即使是去学校也会被同学冷落,干脆逃课好了
流浪狗每天都会来回穿梭在山里,它们就是我那段时间唯一的伙伴,我每天都会去山里找流浪狗。和流浪狗玩是一件危险系数蛮高的事情,流浪狗并不想宠物狗那样温顺,有点甚至十分狂躁。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流浪狗陪我玩,其中不乏有比较温顺的流浪狗。不过我每天都是满身脏兮兮的回家,有时还会把衣服弄得破破烂烂,身上还会有些许伤口,那说明我那天应该是和一只比较狂躁的流浪狗在一起
自然我没有收到母亲的责备,母亲问起我身上的伤时我也是含糊其辞,母亲自然也拿我没办法
那个时候手机和电话都比较稀有,学校对于学生的安全问题更不是那么在意,因此我在逃课一周后,母亲才知道这件事情。母亲并没有生气,或许是生气我并不知道。母亲给我办了退学手续,在此后两天母亲才告诉我要搬家。搬去父亲工作的城市
那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
父亲看到我好像十分开心,一见面就抱起了我,狠狠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并没有很幸福的感觉,相反有些害怕,并不是因为早上这个被称为父亲的陌生男人,而是他的胳膊是不是能够抱得住我,要是因为没力把我摔下去怎么办
对哦,摔下去了
石子,树枝,还有坚硬的地面
很疼
我开始有些抗拒,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母亲示意父亲放我下来,父亲表情有些变化,不过一下又变回之前的表情了
父亲家住在六楼,父亲一路牵着我的手到了家。是一个很大的房子,还有一个不大的阳台
那个阳台,就是我未来十几年的噩梦
小孩子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是挺强的,不到一天时间,我就对这个陌生的父亲和这个新家没有什么戒备了,开始每个房间的乱跑。我的卧室,父母的卧室,还有父亲的书房,厕所,厨房都跑了个遍
父亲告诉我哈比在阳台
哈比是父亲养的一只猫,我去阳台找它。我并没有看到它,它还是在 阳台上,只是我踏进阳台的那一刻,被眼前的场景吓得退了回来。透过栏杆看到的楼下的街道,是万丈深渊,是无尽的黑洞,我走进一步,就会被吸进去,成为里面的一滩肉浆
那天早上,哈比在阳台的栏杆里卡住了,发出很凄惨的叫声。我在站在阳台里面,依然不敢踏进阳台一步。哈比的叫声越来越凄惨越来越刺耳,它十分痛苦,我也迫切的想要去帮助它
但是我不敢进去,那个深渊还在那里,好像随时要把我吸进去
我不知该怎么办,竟在原地哭了起来,哈比还在那里苦苦挣扎,眼看着它好像要挣脱了出来,但是它是向栏杆外挣脱的
“砰'的一声,是皮带子打在栏杆上的声音
哈比滑了下去,幸好栓住它的皮带子还栓在栏杆上,它一时还掉不下去。不过带子肯定会勒住它的脖子,它的声音更为凄惨,而且听着也非常的沙哑
这样下去它会死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必须要去救它。但是我无法迈出那一步,我努力想走过去,甚至爬过去,但是还是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
去救救它吧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
它太可怜了,现在只有你能救它了......
哈比最终没能上来,它掉下去摔死了
父亲把我高高举过头顶,那个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哈比是你杀死的!”他说,罪恶的眼里充满了血丝。我很害怕,却只会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那时的我没办法向父亲解释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母亲阻止,我可能那个时候已经被父亲摔死了
那天晚上,父母的卧室里穿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虽然听不清详细内容,但我知道是因为我
第二天父亲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是那过后的很长时间,父亲对我都是比较冷淡的
到了九月,学生们的暑假结束,我也开始在新学校的生活
转校生这种生物,好像都是会被排挤的,特别是外地的转校生
显然我就是那个被排挤的转校生,或许是语言的不通,我那个时候还不太会说普通话,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家乡方言的味道。或许是我性格比较内向,一股家乡味的普通话也让我不喜欢说话,过于安静在教室里会被当成空气
我尝试过去改掉自己的口音,努力去多说话,我想我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是他们好像不会喜欢这个一口奇怪的口音还有身体缺陷的外地人
身体缺陷?
对哦,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腿有点奇怪,好像它总是跟不上右腿的节奏,也跟不上整个身体的节奏
我在孤独的氛围中度过了差不多一年,在第二年的校园儿童节演出上,有个班级的小品节目,凭借极其浮夸的表演把全体师生逗得捧腹大笑。我也在笑,只是并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我发现大家很喜欢这种浮夸的表演形式
我把这种浮夸的表演但是用到生活中,虽然刚开始很僵硬,但是明显同学们已经关注到了我。虽然很可能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傻瓜。不过无所谓,慢慢把这种表演方式运用得熟练,最后它终于成为了我在学校最日常的生活方式
终于慢慢的和大家打成一片,每天我都会用这种方式逗大家开心。只是这后面的日子我的生活就像是为了取悦别人,一直到初中,高中,大学……
我还是说着一口的家乡味的普通话,并不是改不掉,而且后面慢慢发现这种家乡味的普通话也是搞笑的一种元素,虽然有些地方不容易听得懂
她的出现是在大二的课堂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班主任带着她进来了,算是转校生吧,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性质
那段时间我看了一本书,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把自己带入进去看,就越发觉得自己和小说的主人公很像
“人是不可能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的,唯有猴子才会那样”
过去的我应该就像一个猴子,而现在却好像逐渐变成了“人”,因为微笑久了,就会忘记怎么去攥拳头
在容忍着一切去拼命迎合大家的时候,内心深度积压的矛盾就会越多。只是以前这些东西都被封印在内心很深层的黑暗中,我没有去在意它,而这本书就是唤醒它的导火索
我是不是也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你需要心理辅导"这是她说的,或者应该说是我找到她说的
因为心理的压抑,我有些迫不及待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她的出现,好像让我找到了目标
对一个陌生人倾诉是一件特别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再这样压抑下去或许自己会疯掉。她对于我突然的倾诉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或者很厌恶,但也没有表现出很认真在听,期间她只看过我两眼,但是没有任何表情,其余时间她头都是低着的,但是也没有在看什么东西,也不像在发呆,或许是在听吧,我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
班主任第一次向班级介绍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头微低着,一言不发,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她很普通,长相很普通,身材很普通,穿着也很普通
普通到我向她倾诉了这么久,闭上眼却依然记不住她的样子
不过我却记住了她脸上的东西。她右边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准确说不止一道,有很多,虽然她用头发多少遮住一点,到还是特别明显。还有就是她身上始终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颓废和落寞的气息,这恰恰是这种在吸引着我,我想这应该是我为什么会找她倾诉的原因
她一本正经的说出我需要心理辅导是,我并没有很吃惊,我自然清楚我自己的状况,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迫切的去找一个人倾诉这些。不过令我意外的是她说她能帮我辅导,她学过心理学
我意外的不是她学过心理学,或者对于着有一些意外,但是主要是她愿意帮助眼前这个不怎么礼貌的我做心理辅导
我并没有拒绝,既然已经找了她作为倾诉对象,那么让她来辅导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她告诉我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去找她,她给了我她的地址,她是自己一个人在校外租的房子
之后的每个星期我都回去找她辅导两到三次,其实每次基本上都是我在倾诉,她只有有时会说两句,不过都挺管用的,每一次谈完都会有比较轻松的感觉。这样差不多有一个月,我已经不怎么去纠结这个问题,或许取悦别人也是人活着的一种方式,如果能一直微笑,为什么要去攥紧拳头呢
不过我发现这种变化并不是完全得益于她的辅导效果,每次谈完会轻松有大部分是倾诉过后的一种感觉。而对比起她,我感觉自己已经是很幸运的
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异常的冷清,房间算是比较大,但是里面只有生活必需的穿桌子柜子还有凳子这几样家具,其余的有很大的空间是空着的,没有任何供娱乐的设备,能打发时间的只有桌上几本对我来说特别无聊的几本书,她甚至有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而在后面的接触中得知,她一天除了上课的时间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如果不是我来找她辅导,她一天应该不会说一句话
或许是她脸上那几道丑陋的疤痕,没人愿意和她交朋友,无论怎么看她都想一个被大众抛弃的孤儿,而我应该是第一个主动去接触她的人
我还是在继续找她做辅导,虽然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辅导的了,不过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习惯,或许是,她这个人真的比较让我好奇
由于十几年都刻意或者不自觉避开所有窗户,阳台等能看到楼底的地方,我似乎已经遗忘了我有恐高症这件事情
是一只猫提醒了我,一只和哈比很像的猫
我像平时一样去她家做辅导,虽然我已经不去纠结生而为人的问题,但是对她倾诉的大致还是这方面的问题,或许是我内心的不纠结在面对她时又会变成之前的样子,又或许是并没有其他可以说的,只是强行制造话题
那只猫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是一只流浪猫,长得并不想哈比,只是它和哈比相同的处境让我想起了曾经被父亲误解是我害死的那只猫
她租的房子是那种老式类似安置房的那种结构,一共三层,从内部的楼梯上去到走廊,走廊两边是出租用的房屋,走廊尽头两边是比较小的两个阳台。她家是在三楼,右边阳台进来的第二个房间,离阳台是比较近的
那只猫被卡在阳台的栏杆里,身体不断的挣扎想拜托控制,没有拴住它的绳子。它也一直不断的朝外面挣脱,就要掉下去了
脑子里不断出现的是哈比的身影,父亲从楼下抱回来的哈比的尸体,血淋淋的尸体以及被摔出来的内脏,父亲没有用任何东西遮住,就这赤裸裸的暴露在我眼前。父亲用满是血的手把我举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我……
当初没能救哈比,这次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当我走到阳台的时候,我又无法继续前进了,那只猫还在那里苦苦挣扎,它的身体也一直在向外面移动,而我颤抖的双腿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
猫越来越往外面去,眼看就要掉了下去,我紧闭着眼睛,努力的走进阳台。感觉心脏被压迫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都在不停的颤抖。我努力睁开眼睛看那个猫,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她的床上,她坐在旁边,依然是面无表情,没有在看我,也没有在发呆,也不想在想事情,就和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那只猫还是掉了下去,因为二楼的阳台更大一点,它掉到了二楼的阳台上,只是受了一点伤
她说她对恐高症这一症状有过研究,或许可以帮到我。之后的每天我都会去找她,关于我恐高症的事情基本就是前面说到的那些,说完之后好像并没有什么进展,她也没有很好的治疗我恐高症的方案
她说她需要更多当时的细节,让我尽可能回忆一下,但是对于但是的记忆就只有这些,即便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更多的东西来
如果不行的话,可以试试催眠,她这么说,我对催眠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如果能帮助我治疗恐高症,也没什么不可以
后面我就不记得跟她说过些什么,每次都感觉在做梦,梦中都是小时候的场景,但是醒来后都会忘记梦里的细节。这些的催眠治疗大概进行了一个月左右,并不是每天都回去,大概也是一个星期去两次左右。她好像找到了突破口,时不时会对我说一些言语上的开导
那一次是下课后直接去她家,发现她家里多了一样家具,是一把有轮子的电脑椅,看上去应该是二手的。她示意我坐在上面,然后开始对我进行催眠
那一次我并没有做梦的感觉,好像也没有睡太长时间,只是醒来的时候,并不是在她的房间里
醒来看到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到窒息
我还是坐在刚才那把电脑椅上,准确说应该是绑在上面,椅子被推到阳台上,而我的位置几乎是闭着栏杆的
我用力想往后面退,但却发现她一直在身后用力的推着我。我紧闭着眼,不让自己看见眼前的场景,但依旧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的频率快得像要炸掉,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多么粗暴的治疗手段啊,我开始拼命挣扎,想要挣开绑住我的绳索。她绑得很紧,无论怎么用力绳子也没有一点松动,只是皮肤和绳子间开会的摩擦,绳子自然不会因为这种摩擦而断掉,而摩擦产生的炙热感慢慢渗到皮肤,肉里面,血液慢慢从各个伤口渗透出来
她依旧现在后面,任由我怎么挣扎,她只是用力不让我退回去而已,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我们想象到。就像一个冷漠的石像,屹立在后面,一动不动
挣扎到没有力气的我,慢慢的安静下来,摩擦的伤口还往外面冒写血,剧烈的疼痛感让我没有像上次一样昏厥,心跳和呼吸也比之前更顺畅一点,慢慢认真去看的时候,它好像并没有那么恐怖,它依旧像一个深渊,但是被绑在椅子上的我不会被它吸进去,心理也平静了一些。就这样待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把我推了回去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采用这么暴力的治疗方式,不过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即便弄得全身是伤,但是我感觉对于自己的恐高症了解更深了一点,那种源自童年受伤的阴影,当真正意识到自己不会有危险时,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就走了,并没有处理伤口,也没想过去处理,或者这些伤口会提醒我,它并没有那么恐怖
回到宿舍后才发现笔记本拿错了,那个不管怎么看都和我那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打开后里面的内容却完全不同,也明显不是我的笔迹,笔记本上有她的名字,是她的笔记本。我想起来,我去找她的时候,是将笔记本放在了房间右手边她的床上,而走的时候是直接从桌子上拿走的
那是一种很老的笔记本,我的那个是小学时候买的,以前一直没怎么用,后面高中的时候才从箱底找出来开始用的,页面都已经开始泛黄了。她的那个也一样,看起来很旧,应该比我的那个用得更久一点。但是我翻开看的时候,就只有前面十几页做着有看不懂笔记,翻到第十几页后就是空白的,没有写任何东西
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是一直用着的笔记本。我继续往后翻,有一种感觉是她应该是从中间或者后面开始写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小时候的日记也不一定。果然,差不多翻了一半的时候,不再是空白的页面,是一篇日记,用铅笔写的,字迹已经模糊得看不太清,能勉强看清日期,2002年5月25日,已经有很多年了
前面几篇的内容都是小学生经常写的东西,记录一天平平淡淡的生活,到后面慢慢就变成了家暴记录。母亲因为2003年的非典去世,之后父亲开始酗酒,变得喜怒无常,并且有暴力倾向,经常对她施暴,她无法反抗,也没有邻居来劝
我之前问过她关于她脸上的疤痕,她总是闭口不提,问过几次之后也就不再问了。然而在这个日记本上,我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2003年5月15日
爸爸又喝醉了,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身边散落的全是空酒瓶。他嘴里骂着脏话,像疯子一样乱动
我躲在墙角,很害怕,一直再哭,不过好像吵到他了
“你哭什么?”他对我吼道
我说我想妈妈了,说得很小声,怕他听见。他还是听见了,把我抓起来按在桌子上,用砸碎了的酒瓶划我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
他一边划一边嘴里碎碎念些什么,我听不懂,但是好像是有关妈妈的。而且,他在笑,就像电视剧里那种变态那样笑
然后又是一顿暴打
这页日记上有一块一块的深褐色痕迹,纸张也非常绉,就像被水浸泡过一样
想象到一个全身是伤的小女孩,没有人帮她处理伤口,而她只能通过写日记来抒发自己的情绪,任凭脸上的血就在纸上,也不会有人去管她
真可怜
后面很多都是家暴记录,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父亲的阴影下生活的,好像全身上下没一块皮肤都被啤酒瓶划过。不仅是父亲的施暴,还有后面父亲找回来的后妈,以及后妈带来的一个男生。她成了所有人发泄情绪的对象,没有人会可怜她
她初中毕业后就离开了家,开始一个人生活。从小就没有朋友的她,在外面自然也交不到朋友,因为她脸上丑陋的伤疤,也因为她根本没有这项技能
日记后面大概就是记录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的生活了,很平淡,也很乏味,没有社交,没有朋友,每天除了被别人排挤,几乎没有与人的交流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她日记最后一页写的一句话,写得很大,很醒目,后面连着几个重重的感叹号。当然这也是我看完这本日记心中唯一想的一句话
这样可悲又无趣的人生过着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是我的话还不如去死。不过人类对于死亡有着深度恐惧,即使她有想过去死,但又谈何容易
我打算第二天去把笔记本还给她,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很淡定只是拿错了的样子,或者我还是更希望她并没有发现这件事然后悄悄地把自己的笔记本换回来
窥探别人的秘密确实有一种快感,但是看完过后又会觉得自责,或者是更怕被发现过后的尴尬,以及对方的责备
一路忐忑的到了她家,却发现她并不在家,门没锁,但是人不在。很罕见,不知道她会出门干嘛,今天周末也没课可以上。不过我并不在意,我对她现在的生活并不是特别关心,我只是很好奇她以前的事情,这些我昨天晚上已经知道了
她消失了大概有一周左右,再一次出现是在那天过后一周的周一课上,期间我一度以为她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自杀了。她看起来很憔悴,也明显瘦了一些,她并不是来上课的,而是来找我的,叫我第二天一起去爬山,说是帮助我克服恐高症
她说这是她找了很久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穿裙子,那种无袖的白色连衣裙,裙子很好看,不过她穿起来感觉就不一样了。手臂上以及小腿上的疤痕全部暴露出来,几乎都是那种划痕,很多,如果是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估计会抓狂。然而我一路看到她这些密密麻麻的伤痕,脑子里几乎算是她被虐待的场景,就是实时电影一样,触目惊心
我们坐车到的半山腰,然后再望上爬,或许是被她身上的伤痕吸引的原因,我并没有太多恐高的反应。没有多久到了一块空地,空地不大,边上是悬崖,崖边长满了杂草,还有一颗孤零零的大树,上面长满了藤蔓
很熟悉的地方,空地上有几块石头,我坐在上面休息,而她却径直走向悬崖
穿着白裙子的背影显得更加落寞,慢慢走向悬崖的她,就像走进屠宰场的羔羊。脑海中反复出现日记的内容,还有她身上无数的疤痕
可怜又可悲的人生,就和那个孤零零的大叔一样,孤零零的人生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会就这样跳下去吗?但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自杀的她会有勇气跳下去吗?
为什么不去帮帮她呢?
对啊,她太可怜了
没有朋友,像一个可怜虫那样站在那里
每个人都会嫌弃她的,她身上这么多丑陋的疤,还有这样无趣的生活
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我已经走近她,有意无意的放轻脚步,她并没有发现我,我用力往她背上一推……
就那一下,脚滑了,我没有抓住崖边的杂草,一起摔了下去
2
崖边的风景真美
他在我身后,慢慢的像我走来,虽然在刻意的减轻脚步,但是发出的声音还是很大
我转过身去看他,他依旧在刻意的减轻脚步,好像不觉得我已经发现了他
不过,他在对我笑,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与他的那张脸格格不入,
仿佛要置我于死地,他越走越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恐怖,伸出来的手就像恶魔一样,要将我推向深渊
我确实被推到了深渊,在我被重重砸到地面的时候,我看到他在我面前,头破血流,好像晕了过去。我也感觉脸上烧乎乎的疼,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他一屁股坐在我面前,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是并没有打断他说话,依旧噼里啪啦的一直说,于是我继续埋头做我自己的事,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他有一点眼熟,随即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次看得比较仔细,确实很眼熟,而且印象还比较深刻,但是却完全记不起来。他头顶上又一块地方是没有头发的,虽然好像刻意去把头发往那边压要遮住它,但是依旧很明显
他说了很久,好像终于说完了,见我一直没反应,好像正准备要走了
“你需要心理辅导”我叫住了他,恰好我也学过这方面的东西。我对他的说的那些事情并不感兴趣,我只是很想知道他是谁
他开始找我辅导,刚开始都只是说他现在烦恼,我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怎么认真听,听完也只是随意说几句好像有用的东西。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我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不过对他的长相印象十分深刻。我想知道他以前的事情,或许这对我认识他是谁有帮助
他的烦恼好像已经解决了,但是依旧没有让我知道他是谁。他依旧会来找我,但是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我也不会问他以前的事情,即使我很想知道。但是他不一样,他会旁敲侧击的问关于我以前的事,我自然不会说,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主要是我感觉到,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
我对恐高症并没有研究,只是在知道他有很严重的恐高症时,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说出他以前的事情
后面的辅导中,他说出了他小时候的故事,那是感觉很奇怪的故事,无论是那个和他一起掉下悬崖的女孩,和他玩耍的流浪狗,还是摔死的猫,都感觉不真实
因为那个和他一起掉下来的女孩就是我,但是情况并不是他说的那样,而且小时候村子里并没有流浪狗出没
他那时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恐怖的不是表情本身,而是这个表情出现在一个7岁的男孩脸上。不管那个正常人都不会有的表情,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变态
虽然他说的和我记忆中的情况相差很大,但我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不管他是撒谎还是记忆出现差错,我都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如果不是他,或许一切都会很好,慈祥的父亲,有些严厉的母亲。然而那件事过后,慈祥的父亲变成的懦弱的父亲,母亲开始对父亲失望,对我失望,然后离开
母亲走的那天,我还躺在医院里,脸上缠满了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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