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贝

今天喜得几件宝贝---几本不知从哪出土的破烂书籍，我便一整天开心地合不拢嘴。

我这人生来就奇怪，虽说出生在困苦的旮旯农村，但打小就对老物什感兴趣，且对古物生性敏感，仿佛天性与它们有缘。从穿开档裤起，就莫名喜欢那些老东西，清晰记得爱上的第一件宝贝，是奶奶抱我在腿上手里端着喝的盖碗茶，那只描龙纹凤的盖碗相当精致漂亮，幼小的我看了竟情不自禁伸手去夺，奶奶毫无防备地一惊，茶碗盖瞬间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我突然心疼至极，便放声大哭起来，奶奶还以为我受了惊吓，立马抱我起来安抚:"囡囡不怕，就一个茶碗盖子而已，奶奶不会责怪你的。"可我止不住哭挣扎着下地，趴地上把那些个瓷盖碎片捡起，想着法子要拼回去。

后来长大点四处跑动，就开始各种法子地收集宝贝，那些个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各种残缺不全地书籍字画，从农村各个角落搬回家。母亲很恼火我捡这些无用的破烂，常常把我收藏的宝贝扔进屋后的阴沟，为了躲避母亲的嫌弃与破坏，我东躲西藏地寄放我的宝贝。那些个瓶罐我藏在猪圈的稻草堆里，各种铜钱纸币我用太奶奶留下的红木梳妆盒装盛着埋在门前的水泥地下，那些破旧的书籍字画我藏进衣箱里、枕头里、棉被里及一切可藏之地。可最后还是遭了母亲的毒手，那些瓶瓶罐罐在清理猪圈时，被她一锄头给砸的粉碎;收罗出来的书画被用来当作火引子点火;唯有那只梳妆盒埋在地下，但因老房子拆了，地基与园子面目全非杂草丛生，便也寻不到埋的具体位置了。现在想来，心是痛的。

母亲结婚时，外婆把祖上遗留下来的一只青花瓷大宝瓶做为嫁妆之一让母亲带到父亲家，母亲一直纳闷要一只破瓶子何用，宝瓶的口径小，无法用来腌咸菜，也做不得其他用途，便被母亲嫌弃在角落多年。被我发现时，已是一身泥灰早就分不出颜色，我抱到水塘旁细细洗净，发现是件美仑美奂的青花瓷，便开心地不得了，可又苦恼无处安放它。恰巧被来水塘打水的母亲发现，她两眼盯着瓶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从我手中提走了那只宝瓶，开心地对我讲:"我终于想到这瓶子的用处了!"

我害怕地追在她身后问她想干嘛，她麻溜地回进家里，把昨儿刚制做的糖子块全装进了这只青花宝瓶中，还裂嘴对我笑着说:“我把这些糖子全装这瓶子里，再搁柜顶上，这样你就偷不着糖吃了，哈哈哈!"

我无语地看着那只美仑美奂的宝瓶成了糖罐，并高置在柜顶，我能做的就是每天提醒母亲该吃糖了，母亲以为我馋那罐里的糖，每每我提醒时都会被她大骂一顿。

我每天盼着母亲吃完糖好还我瓶子，终于盼在第二年春暖花开时，母亲搬下瓶子取糖块了，我无比激动地守在瓶旁。哪知经历一整个冬天后的糖块在暖春中溶化了，小糖块全凝结在一起成了大糖块，任母亲怎样费尽心思，也无法取出里面的大块糖。火爆脾气的母亲耐不住性子，怒火上头便跑到柴火间，拎起一把斧头过来，对着瓶子一斧头劈下去，那只美艳的青花瓷宝瓶硬生生被砍去了肚子，而我，被惊吓的目瞪口呆。

开膛破肚后的宝瓶后来还是被我心疼地留下并保存多年，最终在搬家拆老房子时，被母亲给扔进了废墟中。时隔几十年，每每想起它，我便懊恼与心痛，如果当初我不搬去水塘清洗，或许它就不是那般命运了。

说完那只宝瓶，便又心疼至极地回想起我的书。那年村口大槐树下的牛棚住进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修鞋老头，据老人们讲，这老头年轻时是从村里出去的唯一一位大学生，后来成了某名牌大学教授，出去后几十年未曾回过村子，但因涉及一桩杀人案，在牢狱呆了近二十年，放出来后无处安身，便回到了原籍做一位修鞋匠聊度晚年。好奇心重的我在他搬来的第二天便跑去了牛棚，进去一看惊呆了，回来与奶奶形容:“那位爷爷带来了好多好多书呀!有些书黑黑地脏脏地，被那爷爷放太阳下晒过后装进一口大箱子里了。”奶奶与母亲都认为老头不是好人，便再三告诫并阻止我去牛棚。

可自那后，我的小魂便被那只装书的箱子勾了去，忍不住隔三叉五偷偷跑去牛棚看那老头，希望他能再搬出箱子来晒那些个书，但始终没有机会。一直到多年后我长大不少，在他年老腿脚不便时，每天放学回来偷偷帮他拾柴打水搞卫生伺候他，以此打动了他的心，在他病重时，他许诺了把那一箱古书送与我，于是我便天天盼着他早些咽气好得到那些书。最终在他死去后，我找人来帮忙扛回了那一箱书，欣喜若狂的打开箱子扑在书堆上，嘴都笑歪了。那满满一箱繁体字的书我没几本能看懂，那也没关系，我留着以后慢慢看，留着给我的子孙后代看，我就这样美美地想着，却全然忘了家里还有一位目不识丁、整天到我书包撕课本做火引子的母亲。。。。。。

最终，在我上学住校的日子里，那位目不识丁的母亲，撬开了那只箱子的锁，把我费尽心思得来的满满一箱古书，以5块8毛钱的价格卖给了收废纸的人。等我归来发现，并嚎啕大哭时，她还理直气壮教训我:“你那一箱破书是能吃还是能穿伐?啊?你看我卖了近6块钱，可以买二斤肉吃了，你说你哭啥哇?有本事你晚上别吃我买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