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大抵是不容易看到下雪的,步履匆匆十余载,满打满算见过三次雪。所以这南方的孩子,总把雪当作上天的恩赐,送给人间满地纯净,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昆明的冬不似北方来的那么热情,一股脑儿就把屋檐墙角全部拥抱成白花花的盐。这里的冬,从立秋开始就日渐凉爽,一场场秋雨更添一份寒意。到了真正立冬的日子,必是戴上手套裹好围巾,在十度的左右做着零下的准备。
一路向北现在,那我爱或不爱的东西又回来了。
坐在窗户面向大街的教室里,天空阴沉沉,雾茫茫。老师坐在讲台上依旧懒洋洋的念着习题,手里抱着暖手宝。同学心不在焉的在草稿纸上画着火柴人,随口答着习题的答案,另一只手藏在桌子的暖手宝里,呼出浅浅的白雾。一切都好像是默契的配合,像是排练好的戏码。
日光依旧从东方升起,漠然。
我椅着窗口,坐在最后一排,窗户大开。伸了个懒腰,一低头,书页上的水珠静静地躺着,同学们纷纷将视线朝向窗外,才知道,雪,来了。
A:“哇,这是我来南方看到的第一场雪。”
B:“老师!让我们出去,好不好?”
老师:“快坐下快坐下!才是多大点雪有什么好稀奇?”我看得很真切,他的的确确是一直在向窗外望去,洁白的雪充盈了他的目光。
我不禁打了个喷嚏,将衣服裹得更紧,屁股不自觉的在椅子上扭动,盯着黑板上的时钟,不敢松懈。
下课铃一响我们冲出教室,冲到操场,我们去树的枝叶上刮雪,到篮球架的缝隙中挖雪,想把它捧在手心,又怕老师严厉的目光,索性将它不忍心的抛出,重新回到教到做着习题。
这冬神赐予我们的狂欢便在襁褓中消亡殆尽了。
不,我们不能回去。我们爱这令人振奋的雪,在内外压力倾轧过来的时候,相逢便成了一曲挽歌。
我们的脚底升腾起一股寒意,携着这沁人的寒,一群人借口出了学校,奔向那片圣洁的平地,将地面的雪挽起抱在胸口,将路灯上的雪装进裤兜,用浑身的力气向汽车抛去,砸得整个停车场咿咿呀呀,每一次尖叫都是洒脱,每一次呐喊都是逃离。
“你们干啥啊,赶紧滚!”守停车场的老大爷举起拐杖指着我们道。
多么可悲啊,原来我们本就一无所有,无处可去啊。
我们就这么笑呵呵的搂在一起,在洁白的雪地上撒了点儿野,走了。
也是那天,我第一次抿了啤酒,多么稀奇的东西呵,不也像白水一样平淡无味。
“洒在这雪地上吧”我对他们说。
一起举杯,一起痛饮,一起将杯子彻底摔碎。为什么万物都如此神似啊?
路灯亮了,心也倦了,才知道这天也黑了,黑得彻彻底底。
索性抱好冰凉的暖手宝,背起一打白花花的试卷,戴上手套围好围巾,将衣服裹得更紧了,呵出的雾气更浓了。
生命碎片一滴不剩“你去哪了?”她问我。这时我却看不见她的脸了,狭长的灯光穿过枝叶缝隙将她的脸分成了无数碎片,我不能看她,也不愿看她。
“我好冷,今天我不想走以前回家的那条路,我怕黑,我想把小城看个够。”
“走吧,我陪着你。”
飒飒的风席卷了我们全身,洁白的雪花与我们撞了个满怀,我们都在伪装啊,多想让这雪添点酒红,那肯定无比美丽。
踽踽独行十余载,从来没学会“我们”这个词,它究竟是名词还是代词,我多希望它是名词,这样我就不必去计较“我们”中所包含的“他们”或是“她”,不用在意那些个愿意或不愿的脸上被枝叶分割的碎片。
面对桀骜的世界我无比惭愧
消耗生命的我一身疲惫
与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触摸不到的实际存在溜得一滴不剩
“我好冷,但有了这路灯这车灯以及’我们’,我好暖。”
冬神裹起被子从老大爷的烟头溜走了,无数的碎片被随手一扔,匆匆,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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