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生养了我,我终要回到山里。
暗夜里,赘余的梦连成一条线,我走回了大山。凉风扑过,我想它肯定就像流动的山脊,流淌过一个又一个山里人的睡梦。
雨后,月影婆娑。我躺在周围长满了野韭的青石板上,感受着中秋的余温。我侧身,任月光直直地落下来,跌在我的脸上,脊背被石砾硌得发痛,神经疲乏钝化了皮囊的触感,终是麻木。夜风一浪一浪地淌,唤起我晨昏泛黄的回忆,从山坳间蹦起挤入心口,我游荡在光影交错的斑驳里。
是的,我从来都热爱哭泣,咸涩的眼泪顺着两腮缓缓一路冰凉流到舌尖,能让我找到自己完完全全的实在感。从皮囊最薄弱的地方戳一个洞,一切灰暗便都泄了出来。山风像小叔带着浓浓烟味的手,是不知怎的安抚我,只笨拙地为我擦掉嘴角咸腥的水。
小叔唤我的声音还回荡在早已破败的箍窑里,掺着黄泥古老的色斑。
小时候,总喜欢躺在山间。黄昏,黄土还散发着太阳的味道,夕阳一绺绺粘在草尖,炊烟在四处蔓延。
每天放学,总要和小叔“干仗”。惹疯了我,是他想要的。我气急败坏地捞起铁锹、锄耙回头时,小叔早已攀过磨堂外的高墙钻进杏园里去了。我只好仰望着高墙和伸出墙外挂满杏子的树枝等了再等。
每次,小叔也没再从攀进去的高墙那里再攀出来。 每次,小叔都是拿着两三册画本消除我对他的“仇恨”,才能安然吃完一顿饭。
偶尔,他给我一把水果糖。那些外表粗糙简单的糖纸紧实地包裹着甜蜜,比起吃了它们,我更喜欢将它们分列分行地排开,指挥着它们“南征北战”,再把它们小心地装进我藏在爷爷炕角的小破帆布袋里,挂在院子里的树杈上,让它们看星星看月亮。
约摸是四年级时的一个下午,当我趴在墙头写作业时,小叔喊我去他屋里。
他的炕头放了好多本画本,新新旧旧,都是我那时唯一也是最爱的读物。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挣钱去了。”
“哪里?”
“你不知道的地方,内蒙。”
“哦”,我似懂非懂。
小窗外,太阳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变为一点酡红色的亮片落入山坳。我记住了那天太阳落下去的那个山坳。
日升日落,好多年过去了。小叔都没有回家,没有再给过我画本。
初三那年,一个黄昏。
我收到了小叔的信,我偷偷在宿舍看了又看,哭了又哭。
已数不清月儿圆了多少回,小叔依然没有回家。
我依靠在窗边,山风的呼啸声从耳蜗里涌出。我总会想起那个太阳落下去的山坳,只有在独处时,这声音才愈发分明,我的大脑总会出现短暂的空白,驱走没有一点留白的喧嚣。
今夜,山风又吹来了。
一直,我都珍视这来自大山里的风,是的,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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