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期

有些记忆定格在瞬间成了永恒，有些岁月在游走的记忆里演化成曾经，谁的故事里有什么样的风景，谁又是谁故事里的风景。

照片里几个举着还冒着白色泡沫啤酒杯的孩子笑的是那么纯粹而满怀憧憬，而那时笑着共同挥霍时光的日子就像那白色的泡沫花，沸腾后一点点退去，最后只留下那没有点缀的陈旧的深黄色。故事中的你我吞下那黄色的液体后便各自编织起自己的故事，只有当时闪过的闪光灯还照耀着这个曾经很美的交集。

那时，我们是为生命花销青春的孩子。

如今，我们是为青春花销年华的大孩子。

那些花儿

(一)
青春这样匆忙
你来了
我往
摸不到方向

那天侨发来短信告诉我她到了南京并且更换了电话号码，当时正在赶一期报纸的小样，冲冲看过后没有回复，晚上到了长途的优惠时段回拨过去，那头已经关机。

侨是几个月前进的一家航空公司，在上海培训了一段时间，现在在南京开始了工作，她应该是我们几个中最先走上工作岗位的。她走的时候坚持不让我们送她，她说那种离别的感觉会让人折寿，说那种感觉和去异乡上学完全不同。

当初侨在自愿表上填学校的时候，我们就“空姐空姐”的叫她了，而如今这成了事实，反而觉得更像梦一般。那时她“开导”我不要去成都，我不听，我没有实现那个近在咫尺又一下子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幸灾乐祸。而今我淡然了曾经的执着，她倒是毅然飞去了南京。命运就是这样：你要离开，它偏偏拽着你不放，你要留下，它又把你扔出老远，我们没有理由去挣扎，只有坦然和面对。

如今，侨又居心不良的左一次右一次的诱导我毕业去南京。我满口的同意，什么彼此有照应啦，我要过“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啦，要坐打超低折的飞机满世界的转啦……其实彼此都清楚，这只是一种幸福的想象，只是一种凄凉而美丽的假设。

就像当初我俩约定的：到同一个城市念大学，没有课的时候一起去压马路，一起去打劫打折店，一起打工，一起实习……事实上，我们的大学真的在同一个城市，只是她在城北，我在城东，只是她忙着培训、忙着找公司、忙着面试，而我忙着学习、忙着列队出操、忙着学生会和做兼职。偶尔的电话和短信取代了约定，似乎相隔真的好远。我终于相信了那句话：“世界太小，但城市太大。”

是的，世界太小，小得占满曾经的心际，小得只剩转身的距离；城市太大，大得拉开回忆，大得淡化了踪迹。

(二)
爱情这样慌张
牵手了
遗忘
回荡着晴朗

珠还是那整天叽叽喳喳的样子吧，她好象从来就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儿说，长途里也大讲四毛钱买二两饭的经历。一张又一张的给我发照片，独照、合照。合照的另一位主角是她的现任男友，我大骂她这个移情别恋的东西，毕业时她还和卡卡甜蜜的你依我侬，腻歪的让人牙疼，这没几天就更新换代了。

当然，三年已然改变了太多。三年算不上漫长，三年也算不上坚守，但三年，在年轻的字典里足可以称为是一种跨越，三年足可以让曾经年少的孩子把他们曾经脆弱的所谓的爱情变成另一种诠释。

卡卡家离我家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高三那个短暂的假期，珠成了我家的常客，说是客倒不如说路过或顺道更贴切。每天她都从家里的熟食店拎只烧鸡或烤鸭，殷勤的送到卡卡家，然后空个爪子再来我家报道，而且又混吃混喝。最可恶的是她妈妈问起，她就说来我家给我带点吃的。也许直到现在，阿姨还认为我就是那当年专吃鸡鸭的黄鼠狼。

不过，偶尔珠也会掰只鸡腿拽个鸭脖或买份凉皮的来安慰我、讨好我、贿赂我、弥补我，我大赞她良心发现，也为此假惺惺的感动半天。那个假期结束后，我就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烧鸡和烤鸭，那味道不知道卡卡会怀念多少。

珠现在在河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这是她希望的，她喜欢变换环境，喜欢新鲜事物，当初我们每个人都在为离别惆怅又强颜欢笑的时候，她却慷慨的说她要到一个没有朋友的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要尝试。她如愿了，但我相信她始终都会是快乐的。

回家的时候我见过卡卡，熟悉的脸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旁边那秀气的女孩和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几句寒暄，几句嬉笑，过往的故事时而走近时而走远。不管世界怎样辗转，不管时境怎样变迁，在一个幽静的角落，总会有一种纯真而美妙牵扯着青春的弦，青春散场后，岁月又深埋了那萌动的情愫。

( 三）
梦想这样感伤
追逐了
流放
背起了行囊

菲的倒计时牌已越来越薄，她还是没有学会面对现实的哲学。三年前的当初，她接到了一份不满意的通知书，她嫌那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多少人试着用辨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以及天南海北的思想和理论来开导她，而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退了档案，几经周折后去了厦门的一所民办大学。

她离开家的时候我已经在接受军训了，短信里她说路途的遥远，说火车经过的地方景象的大相径庭，说厦门的繁华，说异乡有趣的方言，后来又讲学校的现代化建筑，讲海边的日出……仿佛她到了天堂一般，那时谁也不知道她的选择到底对不对。终于她还是抱怨了，她说台风的恐惧，说伙食的不妥……人总要为当初的义无返顾负些责任，选择就是这样，不管你怎样去选择，怎样的小心翼翼，最后还是会怀念曾经亲手放弃的东西。

大学的第一个假期，菲让我们陪她逛遍了家乡的大街小巷，边走边滔滔不绝的回忆和对比，也许久居海外的回国华侨也比不了她的激情。开学的时候，她又给我们每人头上画了一个惊叹号——由于那边的饮食不习惯，她从批发市场买了一箱“东三福”方便面乘火车抗回了厦门。

三年里，菲也学会了打扮自己，学会了画黑黑的眼圈，学会了穿宽肩的毛线衣，学会了挂满手腕的环环，只有那慢声细语和走一步路也要扯着你胳膊的惯性还是当初那个固执任性又孩子气的菲。

菲把这个世界想得太过安逸太过完美，她以为有阳光就会晴空万里，她以为努力了就会硕果累累，她以为所有的梦想都会一成不变，她不是天使，却把世界当成了天堂。

什么会改变？什么会永恒？哪段时光是青春？哪些岁月是年少？青春里彼此遇见年少的你我，哭过笑过，当年轮改变了眼前的风景，记忆的风里依然还刻有清晰的岁月轮廓。

（四）
时光这样流淌
走过了
成长
明媚着芬芳

程她没想过要去哪，也没想过要做什么，说跟着师傅走还真就遵守了承诺。高三的时候她坐我后座，那时无聊的时候我总是在下面用那些破草纸剪些窗花之类的小玩意，偶尔用彩色纸剪些精致的贴在教室的窗户上，一向严厉整天强调卫生的班主任老赵也任我发挥，对此笑而不语。无聊的程也总是用那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完成剪刀作业，后来就“师傅师傅”的叫我了，我也“八戒八戒”的应和着，就这样我们俩在紧张里挤出一丝缝隙，私下搞起了第二课堂。

程也会把自己满意的作品贴在窗户上，可总是被珠的那双小黑手给撕下来，说是以此来激励她的进步。后来，程的技术似乎真有了起色，珠也不再“行凶”了；再后来，我们都收起了剪刀，只有窗上彩色的窗花随着一天又一天的雾气或冰霜慢慢的褪色，静静的见证着那群为未来摸爬滚打，时而挥霍青春的孩子。

现在，程的学校离我们那并不远，三十来分钟的公交车就到了，好几次周末的时候，我们都挤在她寝室里小小的单人床上，讲着各自学校里的新鲜事，说着谁谁现在如何如何了，谁谁又怎样怎样了，想着再过几年我们又会什么什么的。然后我说她太胖，她说我占地方，她不承认，我也不服，咯咯的笑声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再然后，彼此依偎着、蜷缩着，数着那明晃晃的星光昏昏的睡去，仿佛当年那窗花开放的馨香从未飘远，飘远的只是那若水的流年。

若水的流年里，我们无法去定义永远。每个人都有梦想，错过了，梦想就不见了，而我相信我们走散了，就会像命运掌上的手指，张开后再聚拢还是一团。

你、我、她，还有他。曾经、现在、将来，还有将来的将来。那些有关我们和过往的一切，美丽的像花一样，有人说，美丽会浪迹天涯，而我相信——花无期。

告别熟悉的街巷，
我离开这个地方。
告别肥沃的土壤，
你温柔疲惫的眼眶。
告别年少的轻狂，
她嫁做别人的新娘。
年轮会怀念，
岁月会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