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打灯， 游子独行哈尔滨

作者：罗时汉     侵权必究，授权转载见文尾。

元宵的早晨在漠河

这次去东北，事出突然，原因不说。潜意识里是想看看东北的年俗，而正月十五闹元宵便值得期待。那是民众从大鱼大肉的小家团聚转向大娱大乐的公众欢聚的节日——民间有道是：“年小月半大”。

本来在漠河北极村过元宵之夜是最好的选择，问过当地人说是没什么内容才定的机票，这样，我于下午5点飞抵哈尔滨就纠结了、就没有着落了。虽然长春有朋友在邀请，但赶到那里已9点也没必要。看来，我这个“哈儿兵”，只有把元宵消度在哈尔滨了。

真舍不得离开这旮旯地方 为我拍照的美女

当晚分身无术：既想去中央大街，又想去工人文化宫“刘老根大舞台”。第二天读报得知，雪中的中央大街闹元宵灯会仍十分热闹，我便有些后悔。但选择后者也是跟着感觉走，既为避雪，也为在东北人堆里打发掉孤独。

百元钞票从那小窗口嗖地一下飘进去了——是叫冷空气给吸的。这个细节有无穷无尽之妙。“二人转”是个吸金器，今天的票价最低从80元起步（平常是20元），创全年之最高。

冒雪就近去“长白山老店”点了两碟：香菇油菜和狗肉汤炖豆腐，鲜族风味，且饮德惠酒厂出的“皇马（褂）”，也算丰富一下自己的节日内容。同室的一桌六七个人正喝得热烈，一元一杯的每人两三杯。操的却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一问原来他们是蒙古人，从赤峰过来的，也正在进行龙年春节的最后一天享受，明天就要或奔波或开始新一年的生计。

这伙人竟跟我一样，7点一刻即离席去工人文化宫。 

我在东北的几个地方都舍得花钱看“二人转”，今天的演员全是电视上见过的名角。赵本山弟子众多，足以按需分配到东三省的主要城市。从文化角度讲，赵本山是远胜于张作霖的“东北王”、土皇帝，他的幽默征服了全中国。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个个像武警，牛逼得不行，想挪个位置竟说市长来了也不行。

“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一边嗑瓜子吃爆米花一边看二人转，是东北人的一道娱乐风景。台上妙语联珠，台下笑声如潮。我没有开怀大笑，但也深为咱东北营（人）的自娱自乐而叫绝。中国广大地方和人民还是农耕文明养育，故铁岭小品能大行其道。心中嘀咕：这哪里是什么工人文化宫，整个一农民文化宫呀！如今工人在哪？全都他妈的“二七大歇（罢）工”哪。流行语叫“歇菜”，不是“翠花，上酸菜”的那个菜。

作为江南人，“整日价在关‘内’流浪，流浪”， 心里的失落不可言喻。从“二柱子”口里听到了那句“正月十五雪打灯”，我有点悲从中来。终场从热腾腾的剧场走出，更感觉几分凄凉。

雪正下着，并且越下越猛。纷纭中交织着灯笼的红，有一种凄美。其实，哪一次下雪我们不激动呢？所有关于雪的记忆都是美丽的、豪放的。从徒步长征路，到知青下放时。雪不啻于青春的岁月，也给步于老年的我以洗礼、以柔情。今生今世，第一次感爱东北的雪，昨在北极村，今在哈尔滨，这何尝不是老天爷的恩赐和眷顾。你所期待的年俗景象，不就在眼前吗？

我裹紧衣领蒙面冒雪走去。此时的冰城，早就沉浸在一片爆竹声中，彩花盈空，与雪共舞，与灯同耀——好一派北国雪夜。几天前当地报纸还在忧虑：冰城遭遇暖冬，今年一直没下雪；“‘贫雪’哈尔滨造就N宗‘最’”；“贫雪”带来心灵的缺憾；整个城市分外渴望着一场大雪的来临。今夜，大雪就来了，不迟不早，恰在十五元宵夜。那么，今夜无眠，从果戈里大街到索菲亚教堂，举城狂欢，市民们既为龙年春节送行，也把瑞雪降临来迎。雪是怀念，雪是浪漫，雪是诗情画意，雪是天地人间最盛大的节日。

临街的一家酒店，小伙子摆出几条鞭龙，似要释放无尽的激情。我不大能接受这最后的疯狂，一个人时何乐可言。世间的事是有利有弊的，你获得了它的色彩和喧嚣，却要接受它的残屑、噪音和空气污染。此时此地，想一点平静是何其之难，连咖啡屋的情侣都要中止话语，也不容我沉溺于一个人的孤独。这是在中山路至红军街，并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只有不多的人踏雪而行。雪把我的线帽浸湿，把我的脸庞冻僵，也把我的心弦绷得更紧，步伐更坚定。今夜有暴风雪，我想起所采访过的梁晓声那篇小说的不朽标题，也想起同样是知青一代的我们在雪中的歌唱——哦，这是离俄罗斯最近的地方，“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从往昔到现在，从长江之滨到松花江畔，风雪回旋，唱歌的已是“那匹可怜的老马”了。

快到满洲里街口的时候，我看见苏联红军纪念碑上空的圆月，远没有北极村的圆润、饱满，似被烟雾蒙蔽，有惊吓过的凄惶。此月非彼月，对望有深情。其实月是朗照着这片大地的，它不分国界、不分种族，却映耀着不同的地域文化。哈尔滨作为中国最北的首府，它曾历经俄罗斯文化的洗礼，也遭受过战争的磨难。再次看到这二战时期的胜利碑，我不知是荣耀还是耻辱。

其时雪已经调动起一场战争，整座城市紧急动员起来了，铲雪车坦克一样开来，溅起雪泥，环卫工的大扫把在挥舞，警察、公安都已上岗出动——全社会都来解决雪和因它引起的社会问题。雪，不能见容于现代城市，它很快就变脏，要跟刚刚燃放的鞭屑一起清除。

只有我这闲人，这旁观者，惋惜并怀念着雪，想着明天去冰雪大世界和封冻的松花江上去，尽情地感受北国风情。

明天，无疑是充实的，初雪放霁，心情绽放。难过的却是今夜，回到民益街私人旅馆，房间只有一张床那么大，却觉得它太空旷，承受得了一个疲惫的躯体，却填补不了精神的空虚。人在旅途，再刚强的人有时也会感到自己心底的那份柔弱。邻室的男女在相拥而眠，我则要抚慰自己，在思念与倾诉的疲倦中和梦入睡。

这天深夜，有20多人在远方收到了我的短讯，请原谅我把那份伤感传递给了你们：

正月十五雪打灯，

游子独行哈尔滨。

阵阵爆竹千家喜，

粒粒冰冷一人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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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我自己”

总结一个人的生命过往

或许就记录了时代的历史

它既是个人的  

也是国家的

既是物质的  

也是精神的

当个人与国家息息相关

物质与精神相辅相成

就有它社会人文的意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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