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一九五八》

               《念你一九五八》

                                     ——上篇

亲爱的：

      请不要惊讶，我想用新的名字呼唤着你！

      六十年前，还记得吗？

媒人拉上祖父，祖父带上我，去你家提亲。

就坐在灶台旁，锅下燃着火，噼啪作响，与我一样欢快极了。

然你拧起盛满水的木瓢，浇灭了火，“我还不嫁”，你大叫。

你用自己，小女孩的方式，反对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是的，反抗总会有些效果，我们没有在那一年步入姻缘。

你浇灭了火，却未浇灭我的期待，

有人说，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我愿给你，多一点，再多一点的时间，也许，你还不曾了解我，

我不出色，但相信爱情，珍惜每一次心动，也会勇敢追寻下一次，再下一次。

你不算漂亮，却是个好姑娘，我发现你有的与众不同。

春，桃花缀丫，香甜，粉诱。树下有你，有我，我们成了彼此的亲人。

我所有的幸福与快乐，在一九五八，这一天启航……

      五十五年前，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你将她看得如珠似宝，全力呵护这宝贵而脆弱的珍品。

      七年后，第二个孩子五岁，懂事的小男子汉，衣角常楔着红薯屑，是他给我们带午食的印记。

然，疾病剪碎了这衣角，不剩半点残屑，

你焦急的抱他去打了针，不见好转，反更坏，尽永远的睡去了，

你伤心得咬破了嘴角，伤口好像不太疼，疼的是心。

后来，才知庸医所致，我起誓学医，四处求教。

听说，一个有责任的医者，他的耳朵是灌满人世间最真挚的言语。

我要用医生的耳朵，去倾听你，和更多疼痛的心。

       后一年，你生下双胞胎，小双伴着你，慢慢成长，

你的笑开始一点点舒展，如泡开的茶叶。

      三十五年前，女儿的嫁期，

你又哭了，扯了心，上下撕，是不舍？

我想，有女儿的娘，定能做个好婆婆，有过嫁女的柔情，定惜儿媳的心。

      三十年前，儿子娶了妻子，一儿一媳；

是的，亲爱的，你希望他们合心同力，撑扶这个穷家薄业。

         《念你一九五八》

                                   ——下篇

       二十七年前，儿媳有孕，却不慎摔了跤，

你找来很多安胎药，保住了这个小生命，你说，痛失过生命的心，更懂得守护。

       后来，你一定记得，

背着小孙子，上山挖螃蟹，这小子是不舍吃蟹肉的，只将它放在盆里戏耍。

孩子们太闹，太贪玩，却未曾见你打骂，

你说人生太短，要用所有的时间去疼爱。

是的，时间好忙，都来不及去爱，为何还要恨呢？

       十年前，女儿的婚姻走向端点，儿女喜，你更喜；儿女忧，你甚忧。

你很诧意，被安排婚姻的我们，白了头，为何在自由选择的年代里，还有离异？

我们的心很大，可以装下万水千山，然于此心，只可放一人。

找到此生所托时，并不会再另看她人；

还能看到她人时，定未寻到此生最宜。

      一年半前，你不幸患病，卧床不起，身体渐渐扭曲，

你的苦难，我的痛，心像掉在地上的雨滴，又疼又碎。

这可怕的病，衔着痛苦与忧伤，远远，无期?

我治愈了那么多病中人，却无法治愈你的伤，你是否怪过我？

你不能行走了，床成了你唯一的寄住，

我的世界没有了快乐，像离开了葵花盘的花瓣，不能再向着阳。

亲爱的，让我再看看你，你的手指可怕的卷曲着，脸庞往下掉，你的容颜已经很丑了。

可是，我却想告诉更多的人，这个变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

      十七天前，你走了。

偶尔的日子，你还似健康的样子，像个小女孩，想带着心情，带着我，去走走停停。

听说，阴与阳只隔半张纸，是我从日历上撕下的农历初六？是你忘了呼吸的日子。

亲爱的，你怎么能忘了呼吸？怎么能呢？

那一刻，家人哭叫着，

“这伤痛如此清晰，深到谷底。然，我无法像他们一样大放悲伤，我的哀伤在心里，像一颗被埋的种子，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根发芽。”

黄土掩没了你，只剩凸起的土堆，

不，不，你还在，还在的，

就在昨天，我准备去放牛，我还能听到你的叮嘱，

“雨衣带了吗？最近爱下雨；热水瓶别忘了，你不能吃冷水……”

也许梦中一刻，你非我的最爱；然，在生活里，我，最爱，你。

这么多年，梦越来越少，你愈来愈多。

     你，真的走了？

唉？我不知做什么，该怎么做？

小孙女说：“老爷，人死后，化做了天上的星星，照看我们。看，那颗最亮的，好像最近才出现，是不是阿奶？”

是这样，我就有事做了，在夜里，可以时时仰望你。

今夜，最想你！

念你，在一九五八！

（清明已过，对逝去人的想念却一直都在，今日，用老爷的泪眼，写此文，致已逝的奶奶，愿她在天上，在另一个世界，健康、幸福与快乐，也愿生者珍惜当下！文中有引用他人话语，在此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