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光？
不知你会否与铁蛋一样，常被这个过于哲学的问题所困，横竖就是找不出答案。
或许有，或许无。
或许生命存有光，或许那只是某人一时兴起的意外之想，是多事者臆定出来的一个伪概念而以。
若生命有光，恐怕你亦会愤愤不平：“那我长这么大了，咋就没见识过那玩意呢？那到底是一种啥样子的光？它发射出来的光谱，会是线状光谱、带状光谱、连续光谱中的哪一类？它究竟又是如何命定且助推着人这一生无常的命运？”
倘若生命中没有光，兴许你同样会疑惑且不解：“为啥我曾听人提及，真有人见识过那闪烁着无比能量的高光，那是一种夺目且耀眼的光芒。让人非常之温暖，且又无比之清晰，有神奇之魔力，既可以把人从失意的困境里带出，又能让人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抑或，你压根就没想停留，停下来去匆匆的脚步，给自己留出片刻的闲暇，让自己清净，尝试着梳理并思考这一问题：那不可得见的神奇之光，它究竟用怎样的一种力量，掌控着人的生死与沉浮，牵引左右着人的一生———让人一会去到遥远的他乡，让人一会来到眼前的脚下；莫名其妙一下就叫人交了好运，突然之间，飞出横祸，让人不堪其苦，甚至还稀里糊涂丢了自己的性命……
看来，是时候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适时停下脚步，开始思考上面那个看似飘渺而又难以把握的哲学问题。
否则，这大半辈子已逝去的光阴，还有从今往后不多的余生，全都会稀里糊涂、浑浑噩噩地滑了过去，让自己再也无法见识生命中的那一道神奇之光。
1.
一九九五年的七月七日，那是铁蛋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日子。这个让他纠结并痛苦的日子，恐怕铁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对那天一早发生的事，他记得尤为的清楚：“那日一早，大大的太阳刚出不久，感觉比平日来得要猛烈，温度也要高一点。抢在七点前，他就匆匆忙忙出了租来屋子的大门，想尽快拦下一辆‘摩的’（县城里常见的交通工具，三轮摩托车），好尽早赶往考场，以让自己提前熟悉熟悉考场粥边的环境，省得临时手忙脚乱，一下找不到考场就麻烦大了。还没拐出房东家通往村头那条田间小径时，铁蛋早已浑身湿透，穿在身上的衣服，如同在热水里浸泡过一样，稍稍一拧，兴许都能挤出水来，热得铁蛋直滴大汗……”
不知是因为他第一次参加高考，过于紧张，还是那日的烈日本就要猛些，气温才会那般的高起。反正，铁蛋头上那豆大汗珠，一直从他的额前，顺着光溜的面颊，嗖嗖下坠，跌落于满是灰尘的黄泥巴路面，倏忽之间，卷入了尘土，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刚刚跌落的汗珠，压根就没滴落下来过似的。
对于铁蛋改写人生命运的第一次高考，那个早上匆匆出门的画面，就这样深深烙在铁蛋的脑海里面，挥也挥之不去。那日早上出门的各种细节，甚至连路沿两侧高大树木枝丫旁突的样子，他也是急得清清楚楚，留存着无比清晰的印象，好似这一辈子过完，他都不会忘记一样。
那年高考成绩出来，果然不出铁蛋的所料，距离最低录取分数的门槛，仍然差了一大截，结果毫无悬念，名落孙山，铩羽而归。
毋庸置疑，对于学习成绩平平的他来说，梦想仅参加一次高考，就能跳出雩山山脉大山脚下的那户农门，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那年的九月，又到了学校的开学季。找不到更好去处的铁蛋，不得重整行囊，回到自己的母校——广昌一中继续复读。后来，还是连着补习了两年，铁蛋先后又参加了两次高考。在第三年的高考，老天总算给铁蛋开了道门逢，让他考了个文科496分的成绩，正是凭着这个不疼不痒的分数，铁蛋终于被一个不上不下的师范类专科学校录取，这才真正跳出了雩山山脉脚下的大山沟。
自从铁蛋第一次高考落榜至今，光阴已然流逝了25年之久了，铁蛋如今已人至中年，他很早就把家安进了省城。幸福的一家四口，在那个所谓的国内三线城市里安营扎寨。铁蛋在那片新的土地上，又一次开始了他那极其顽强地的生长过程，与他过去在老家村子里做农民一样，也是尝遍了人家的甜酸苦辣，各种各样的辛酸滋味，均与他过去参加的三次高考一样，一一亲身体历过。
都说时间是消磨记忆最好的良药，只要时间拉得足够长，过去生活中出现的各种细枝末节，还有刻骨铭心的场景与画面，无论是幸福的甜蜜，还是悲喜的交加，迟早一日，时间这架无形力量的机器，总会把它们消磨得一干二净，并从记忆的深处彻底清除。
不知是时间过得还不够久远，还是那几年高考接连失利，败北的挫折又太过惨烈，把铁蛋伤得够深够狠。以至高考都过去了那么多年，纵使光阴似箭，可铁蛋依然没能从当年高考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时不时还会在铁蛋的梦境里出现，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刺激于他，好似专为提醒他不要忘记了高考一样。
出现在铁蛋梦境里的那些高考画面，除了各种各样的手忙脚乱和慌里慌张，还会添油加醋地生出一些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当他匆匆忙忙赶去考场时，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连出现，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以高考迟到作为梦境的收尾，让他一次又一次进不了高考的考场；又或，铁蛋突然就头脑卡了壳，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出来答题的思路与方法来，急得抓耳挠腮，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往往考试结束的时间已到了。无奈，铁蛋只得把那张还有几大面没来得及写的空白试卷，犹犹豫豫地交给了监考老师。交卷后，他的心里一片凄凉，怎么办啊，这样子的过程，恐怕今年还会再次落榜。铁蛋急得哀叹连天，几乎快要伤心欲泪起来……多半，这个高考突然受挫败的梦，再也做不下去。铁蛋猛一翻身，吓得从梦中惊醒，按住先砰砰乱跳的胸口，暗叹道：“这该死的高考，又来恼我了！还好，这只是一个梦，不是真正的高考......”
凡此种种高考出师不利的梦境与画面，着实荒谬又吓人，总在铁蛋脑海的深入，来回循环往复。过去的二十来年里，在铁蛋的梦中，他不知自己高考了多少回，失利了多少次，挥也挥不尽，赶也赶不走，就这么一直缠绕着他，留得那样深，藏得那般严。
这让人不易理解，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可铁蛋一样没能释怀，彻底放下当年的那三次高考，还有高考随之而来的种种心理压力和创伤。
他该受了多大的击打，受了何等的挫折！
否则，铁蛋梦境里持续相连的高考画面，怎么会这般难解难缠，始终对他不离不弃，不时重复出现，反复骚扰着铁蛋的梦境，留得如此久远和特别。
铁蛋5年半的高中生涯，估计很多人都会想不通，弄不明白：“也是奇怪啊，铁蛋那多出来的半年高中，究竟从何而来？”
若没这半年的过渡期，恐怕铁蛋的今日，亦会与他老家村里的那些男男女女一样，早早便出了远门，随了打工潮的大流，混在哪家工厂的车间，成了流水线上的一员，成了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民工兄弟的一员。
令铁蛋始终不能忘却的五年高中生活，说来也是话长，故事还得从他多出来的这半年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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