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生活琐碎之所以日久弥新,源于它不经意间触碰了你生命的鸿蒙系统。
王爱民是湖南人,初次见他,俊朗的外表英气十足,不过个子矮小了些,穿着鞋子大概也只有一米六的样子。
人是很帅气,瘦瘦的脸形,剑眉浓郁,鼻梁挺拔,棱角分明,显得几分张扬,脱了上衣,还有胸前薄肌隐约。
这是我对他的外在印象。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王爱民不但外相俊,而且嘴巴甜,颇有情商,所以比较有人缘。
比如有一回,当时我们厂里行政部发生了一桩勾心斗角的排挤事件。
一位外聘人员去董事长那儿游说,直接导致女厂长被撤了,自己替代了她的位置。女厂长下野后弄了个管管职工宿舍的闲职,心情一度郁闷,偶尔会来我们宿舍看看,与我们“交流谈心”。
我们当然只是听者,不会插上一句话,唯王爱民不同。
王爱民说:虽然您现在不管我们了,但我们心里一直视您为领导,我们一直很尊敬您的,只盼着有一天您能披挂上阵,再度出征,我们仍然是您的下属。
老啰,怕是没机会了,现在是只等退休了。
穆桂英53岁挂帅,佘太君八十亲征,何况您还那么年轻。
把一个职场失意的中年女人说得心花怒放的。当场夸:王爱民真会说话!
王爱民因为比我年长几岁,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虽同吃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是很少有过交流。我对他的了解,仅此于他向小伙伴们断断续续对自己过往的叙述。
我不知道王爱民是什么时候来的,唯记得那个初夏的傍晚,天还不是那么热,王爱民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眼中了。
那时我们一起下班,然后食堂用餐,一起穿过马路回到宿舍。
小伙伴们晚上一般很少出门,因为离市区远,那年头周边一带娱乐节目少,印象中只有几家录像厅和台球室,专播一些港台的碟片,没什么好玩。
每到晚上,郊区一片白茫茫的死静,也没公交,新建的马路又空旷,唯剩下昏黄的灯火无聊绽放,大家都选择早早上床,看书,聊天。
王爱民却不太一样,他晚上的第一件事便是骑着自行车出门,约上女友,去市区玩。女友在肯德基上班,有时还能享受一顿打折的汉堡。
相比土里土气安分守己的小伙伴们,王爱民通常做着一堆时尚的玩意。
王爱民回来时往往已过九点。
那时候我们正宿舍里各自为政静静地看书,不知道时光的飞逝,王爱民回来后宿舍便蒸腾起来。
有几个小伙伴正在等他“讲课”呢。
我们都叫他王“老师”。
王“老师”虽年纪不大,却是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
王“老师”讲课确是精彩,每晚九点过后,便是他绘声绘色的教授时光。
与其说是“讲课”,其实是讲他自己的故事。
王爱民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也很会讲故事。
他有个经典笑话:有一回他约三个女同事去游玩,爬山,王爱民已经爬到山顶,其中一个女生爬到一半累倒在半山腰,大叫:王爱民,王爱民。
由于普通话不标准,大家都听成了 “我爱你,我爱你!”
王爱民给我们讲些什么故事呢?
讲他曾经在东莞打工的经历。
东莞、深圳这些地名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伙伴心中是显得很高大上的,尤其象我这种从儿童时期便深度浸淫在港台文化中成长刚刚从大山里出来的小朋友。
王爱民在东莞打工时结了不少朋友,信息闭塞的九十年代中期,彼此传递信息和延续友谊只能依靠电信或邮政。
有一回,他收到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东莞有个朋友送他一套衣服,那时候广东货都是很时髦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潮的衣服,非常羡慕。
可惜裤子太长,王爱民腿短,穿起来要折好几折。他只好拿给一个会做裁缝的朋友去改。
晚上,帅气的王爱民穿着新衣服去约女友。
这是王爱民来江南会稽后找的第一个女友。
王爱民早在十七岁时便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成了王爱民青少年时期最大的炫耀资本。
王爱民十三四岁便已懂得男女之事,遇上好看的异性就想入非非。
十五岁随老乡去东莞打工,曾一年中换过三个厂,所到之处,处处留情。但如他所言,那时候色胆尚不包天,只是跟异性调情弄曲,不过照搬书本制造浪漫而已,连个手指也不曾碰见。
直到十七岁那年,王爱民惊喜地发现老板的女儿喜欢上了他。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被女生倒追。
老板女儿比他大几岁,也不过二十出头一点,有事没事便去宿舍找他。
王爱民成功扮演了一回传说中的青蛙王子。
王爱民在说这段往事时眉飞色舞,表情夸张,特别自豪。
小伙伴们成功被他勾起了兴趣,嚷嚷着想快点知道结果。
王爱民最过瘾的却是讲过程。
那时候,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和女友去珠江边散步,吹着江风,有时候淋着细雨,好不浪漫。
王爱民生命中第一次和异姓接吻便是在珠江边被女友舌把舌教的。
那是个星月之夜,两人相拥躲在柳荫下,任凭身边人来人往,这在当时的九十年代还是相当出格的。
这种我们还只能在小说中体会到的浪漫,王爱民早在少年时代就让它变成了现实。
初次体验,因为缺少经验,王爱民不小心咬了女友的舌头,弄出了个笑料。
一个小伙半忍不住插进来:吹牛吧!
王爱民严肃起来:真不吹。
另一个小伙伴说:那后来呢?
后来嘛,被老板知道了,结果就不用说了。
唉,你们为什么老急于要结果呢?结果不是摆在这里,若有结果,他还会跟咱们在一块住这破房子,打这破工。
那个小伙伴又说:那岂不很可惜啊,错过了通往人生的捷径。
王爱民说,结果是现实的,经历却是丰满的!
也是,够他炫耀一辈子的了。
和女友分手后,王爱民颓废了一段时日,那段时间他通常去曾经走过的江畔,一个人默默流泪。
自从上缴了人生的第一段感情,至少有半年一直空荡荡的,无所适从。
王爱民后来离开了东莞,去了另一所城市,还慢慢学会了泡妞。
按着中国版图接着来到江南会稽,就这样一边打工一边流浪,一边泡妞,不负韶华。
王爱民除了讲述他这些年的流浪史与恋爱史,不定期打打擦边球,给小伙伴们透露点闺房秘事,显得十分久经沙场的样子。
夜深人静的晚上,小伙伴们睡意全无,只盼着王爱民给他们讲一些香艳的段子。
那时我是宿舍里唯一一个法定上的未成年人,通常熬到半夜正要开讲的时候,便睡着了。又通常被他们的笑声弄醒。
有一次睡梦中听到有女人哗啦哗啦的说话声,声音很大,说得是绍兴话,仿佛在耳边。
当我醒来,原来是隔壁传入的声音。
隔壁住着一对中年夫妇,那女的三十多岁,风风火火如孙二娘,老公十分木讷。大概王爱民的说话声太大,被他们听到了,于是那女人隔空接应: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小鬼头懂得个嗦哂?
不顾夜半三更,小伙伴们哈哈大笑。
我不确定王爱民是在讲书上看来的还是自己所经历的,不过王爱民在男女性事方面确实给了我较多启蒙。
想起来也挺搞笑,在我青春期时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信息闭塞,民风保守。我记得初三上生理课,老师还是遮遮掩掩闪烁其词,碰到敏感的词,大段大段的跳过,我完全不明白他讲了些什么。
唯记得老师在念到月经和遗精的时候,声音明显放低,但有的女同学还是听到了,把头埋在课桌下面偷偷地笑。
我发现身边有同学在笑,然后我也跟着傻笑。
在二十岁之前,我根本不清楚每隔一段时间半夜尿湿了我的裤衩那粘粘呼呼的是啥。
与王爱民同宿舍的那段日子,他讲的那堆生理秘事远比当初老师在课堂上要讲得有趣易懂。
讲到激情处,王“老师”通常会忍不住下床贴着裤衩过道上演示各种不雅动作,有时还会拉个舍友作搭档。留下一堆不堪入目的笑话。
我们大概相处了半年多吧,后来搬了宿舍,那时王爱民已不在,我已记不清王爱民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也许他已离开会稽古城,去了另一座城市流浪,在那里,还继续在泡他的妞吹嘘他的云雨之事吧。
文/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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