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房
苏子荷家的房子是5月间卖的,那天小岷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说要卖房子,早上挂出去的,一天就来了3波客人,到了晚上,房子就被定下来了。
坤城房地产非常诡异,说是房市马上要跳水,国家马上要出台新政策,可是只要放盘就是这么快的卖出去。
苏子荷家的房子非常小,60多平,三个人佝偻而居,每天的活动空间大多是床上。当初选这个房子的时候,一是因为离苏子荷上班的公司非常近,二是手上的钱刚刚就手。
苏子荷从来不知道,给自己留有宽裕,也不知道可以求助他人,总之是自己手上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情。小岷也是如此,两人的世界就没有出现过救星和贵人。
这房子卖了之后,两人不免有些心跳,坤城的房子就好像搭火车,这班车赶不上趟可能下班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在坤城,房子就是你的居住证,有房子就有在这个城市停留的资格,没房子永远都是过客,坤城的繁华永远都是一场云烟。
不过好在后来的一场抄底,苏子荷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同时还在老家省城投资了一套房产,这两套房子加起来大概也又增值数百万。好吧,如果说,被精神分析、心理咨询的好处,可能就是人生不设限,让生活可以充满一些调整和惊喜。
和邻轩的咨询就是从这套小房子中开始的,小房子客厅兼具了饭厅、活动室和咨询室的功能。大概一年多以前,苏子荷和视频咨客做咨询也就是在这个客厅,她打发了小岷和檬檬出去,自己异常将就。
直到有一天,临近咨询结尾的时候,小岷和檬檬突然敲门。那一刻苏子荷惊到不知如何收场,亦不知如何对咨客解释。从此,拥有一套有自己的咨询室的房子,就成了苏子荷心中的梦想。即使是看房子的时候,也惦记着房子里面可以有一个独辟的无人打扰的地方,可以让她安心做咨询。
在这个梦想的幻想和等待中又过了几个月,苏子荷无意中找到了一处三房一厅,轩轾开阔,价钱也不贵,那时候入手也正是时候,于是苏子荷一家就顶下来搬了过去。到新房子的那一天,苏子荷和小岷已经因为打扫卫生多次过去,早已熟悉了,檬檬第一次进房子,他显示出一些腼腆和难以置信。好难想象,6、7岁的男孩也有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
和邻轩的咨询
为什么叫邻轩呢?苏子荷心想,大概是他很象邻居家气宇轩昂的哥哥。假如不叫邻轩的话,她大概也会给他取个名叫邻之辉,或者林之光什么的。苏子荷以为邻轩比自己大个5、6岁,看着也着实的老成持重,加之苏子荷内心年纪非常小,免不了在邻轩面前把自己放低了几岁,所以她言必称老师、专家,恭恭敬敬。直到有一次翻了邻轩的QQ空间,发现邻轩不过大自己几个月,苏子荷才大吃一惊。
她觉得邻轩好老,老的得称之为专家了。所以咨询起来难免肆无忌惮。因为无所顾忌,加之苏子荷向来闻得到别人身上的味儿,知道对方心中可曾有偏见盲从和执念,假如闻不到的话,苏子荷更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的,去叙述和自由联想自己内心的苦楚。她百无禁忌、言语自由,归根结底是,根本就没有把对面的那位当人。
这样的自由联想大概也有几个月了,一周一次,苏子荷每一次都语速极快,她害怕,害怕自己来不及说完就死了,害怕自己的冤情都没有诉尽,对面的咨询师就死了,她象祥林嫂一样的逮到什么说什么。
直到有一次,再次谈论到初中那段时光的时候,苏子荷忽然好象不愿意回头的停滞了,呆呆怔住。
邻轩追问了一句:“苏老师,你说你初中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子荷才好像从雾茫茫的人生中回头看,如果没有人从外在提这一句问题的话,苏子荷可能拼了命的都是遗忘。
那个初中,那个所有的人都是花样年华的日子。苏子荷的母亲华姐日日奔赴广东,寻找自己梦中的繁华。老陶无心生活,给孩子们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混个日子。可是这些都不算是什么。“是外婆,是外婆”.
在那次咨询里,苏子荷才哭到崩溃,“是外婆外婆死了”。从小到大对苏子荷唯一的好的外婆,在那段日子里患了骨癌,你知道吗?她最后瘦成什么样子?是像柴,柴一样的,黑色的柴,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荷双手格十,把手架在屏幕前,“她是这样死掉的,一个胖胖的老太太,在床上耗尽了,只剩一把黑色的枯柴”。
一幕幕场景闪回的时候,苏子荷是不愿意回忆的,她更不愿意回忆自己在那些日子里毫无作用,只能虚浮着躲过日子。她以为自己忘了,谁知道从来没有忘记,海浪一般的回忆席卷而来,从记忆深处蔓延,而过往,得多么用力才可以压制住这些。
那一次的咨询,苏子荷从头到尾哭到昏厥,纸巾整整用了一抽屉。结尾的时候,她感谢邻轩,“谢谢你让我记得这些,我以为我忘记我外婆了,我曾经多少次恨自己没有良心,但是不是,是太痛了,我没有办法回忆,我好想念我的外婆,她是世间唯一善待过我的人,只是因为这点善待,才让我没有去死,我紧紧的留在这个世界,只为了外婆说过,我不是一个坏孩子,我不应该过那么糟糕的生活,因为那么一点点的被善待,我才保留到今天,直到可以重见天光的时日”。
这次的哀悼,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苏子荷都非常的抑郁,哭泣,外婆一幕幕从脑海中晃过,只是苏子荷说,“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我好想她”。
后来差不多一年后的一天,苏子荷从咨询所咨询结束,坐公交车回家,忽然过去的同事发来短信,说一个前同事心肌梗塞刚刚离世,那一刻苏子荷又陷入了茫然和呆滞之中,好像哑巴了一般张不开嘴,整个头非常痛,好像一截木桩。
这次相同情景的重演,才让苏子荷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是如何心怀愧疚的,让自己得不到幸福,只为了偿还那么多年对外婆的抱歉,她一直没有完成这个哀悼,于是在抑郁中自我惩罚。而在那一次,她明白,自己还外婆的也还的够了,外婆并没有要求她,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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