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匿名)是我想在吴哥窟树洞记录的第一个人。身材高挑、神情紧张、一筹莫展是我对他的初印象。沟通过程中,他一直有点难以言说,话到一半就卡住,欲言又止。我花了很长时间尽量让氛围更加轻松,让他感觉到环境的安全。
“这大半年我每天失眠,一度就想自杀,我不知道如果度过去,一切好像都不会再好起来。”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除了静静地去倾听、连安慰也都无法说出口,只能透过眼神传递关注与耐心。刘鹏从小在农村长大,十几岁出来做面料生意,在湖州海宁都建有自己的工厂,日子是在一天天地往上走。前几年也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回乡成了最受尊敬的那波人。说起昔日的光辉,他的眼里还是泛着光。拿起一根烟,他问我介不介意。我说,没关系,你只需放松就好,请随意。
从18年开始,整体的面料市场开始缩水。原先他的厂子是落在X市,后来听亲戚的话,一起又到Y市扩建。但是18年底,各种款收不回来,特别是来自亲戚的各种借贷。导致现金流出现了断层。到19年初,Y市的厂子开始运营不下去。款项如果再收不回来,连带海宁的厂子运转也困难。19年下半年,在艰难地维持。这时他只身来到杭州,每天帮朋友开开车。这成了他逃避生活的一种方式。
他拿起手上的烟说道“以前我从来不抽这种烟,现在买一包20块钱的烟,都心疼。觉得自己的人生特别特别失败,之前有朋友让我去他的厂子,帮他管理。我拒绝了,我现在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任何能力。”“在这之前,你都顺风顺水的度过来的嘛”我问道。“是的,之前的日子都还顺的,就这一次,打击太大了,我把所有的钱都投入了进去,房子也没了。现在孩子马上也要毕业了,面临着找工作,娶媳妇,我没有任何钱可以拿出来。每天晚上跟我老婆视频,现在看着他们,成了我活下去的动力。”“你可以试着把厂子的问题处理掉,应收款看看能收回来多少,这个要尽力去收回。”“Y市那边有人在催这个,我现在的心态有点不对,现在还好些,之前一段时间,根本没法见人,也不睡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除了事业上的,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让你如此的颓废。“我尝试问下去,想着事业的失败的确会给一个人造成巨大的打击,但他还有家人一直的陪伴,让他如此逃避得应该不止事业的挫败。
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说道”这个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我之前还喜欢上一个女生,她跟了我8、9年,我把厂子扩建到Y市,一方面也有她的原因。这些年,我也为她花了不少钱,不知道为什么,她给我的感觉,非常非常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爱情感觉。今年,她离开了,要回家去结婚。其实,我也没想过离婚,再娶她。我觉得我对我的老婆、儿子是有责任的。但是她的离开加上事业上的失败,让我非常挫败、对生活也失去了激情。“听到这里,我有些慌张。我一次次的提醒自己放下自己的判断、放下自己的判断。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生活的选择,相应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选择即是代价。”现在跟老婆的关系好吗?“我问道,”蛮好的,我每天都会跟她视频,不然她就会担心。这段期间,她给了我不少安慰。“后来又聊了不少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当时还有1个月左右就到春节,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现在就想先这样,他打趣说道,做啥都没有心情,心不在焉。我知道自己得好好调整,尽快走出来。我坚定地望着他,说了声,要相信你自己。又谈到要过年回乡,他还是要和往常一样,面上的工作再怎么都不允许自己掉链子。所以,再落魄,那辆奔驰是不会抵掉的,衣服也保持了之前的品味。可以看得出,他对外观的要求还是一如既往。
这次聊天差不多持续了4个小时,几乎是他在说,我在一旁静静的听。我想把自己彻底得当成一颗树,只是让人诉说,我会尽量减少自己的发言。一个是人们通常只是想找到一个输出的出口,另一方面是,人通常只能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但某些时候,为了聊天能持续,必须给予对方回应。
过了几个月,他发来一条信息。告诉我,Y市那边的款项先收回来了100多万,加上这个月生意也不错。虽然自己还是非常迷茫,但这无疑是这一年感受到最好的日子,也对我非常感谢。我们简单问候了一下,一段小小的交集随后又如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运转。
生活还在继续,你我他,众人的生活都在向前蓬勃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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