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邻里家有三个孩子都已成婚，都有孩子。又有亲戚住在附近，也有孩子。
总的来说，这家人口极多，聚集起来，里屋都坐不下，得搬凳子到院子里闲聊。小孩子们在旁边各种尖叫奔跑。
以我喜静的性格，当然觉得吵闹。
并非一种结论。我同时看到了孩子们活力满满。在这个沉闷乏味的世界里，孩子们的高喊能破除无形的瘴气。
我渐渐明白年轻时看不懂的一些场景。
时有老年人一动不动，靠着藤椅，坐在门口，盯着跑过的孩子。眼睛被岁月侵蚀，泛着无光的暗灰色，读不出任何情绪。
我那时觉得这是诡异的。
如今想到，那些老人一定深深体会着孤独，即使他们有自己的子女。但当孩童跑过时，活力与孤独成为交织的风吹刮而过。
我渐渐明白年轻时绝对体会不到的事情。
比如传统文化对几世同堂的执着。
传统婚姻多以介绍为主，一觉不错，便进入“定亲结婚、早生贵子”的程序。
先玩个几年，来个浪漫的求婚仪式。再来个新婚蜜月期，又有无数的结婚周年纪念。送走成年的孩子后，又开心可以过两人世界。
这都是不存在的。
若头胎是女孩，定会生到有儿子，紧接着背负人口增多的压力，为生存忙个不停，琐事不断，根本没闲情搞仪式纪念。
这样的家庭无法驻足，被命运推着向前走，缺乏区别于鸡毛蒜皮的浪漫给自己回味，逐渐机械死板，把年轻时具备的元气消耗殆尽。
缺乏元气所造就的孤独不仅在夜晚侵袭，还在白日里面对他人，观望世界时涌出来。孤独如没于海下面的冰山，巨大，寒冷，靠不了岸。
有几个人能面对孤独啊。
于是需要小孩来补充。不管一个孩子未来长成什么样，总有段时间，他与生俱来的自由与活力如同阳光照耀室内的每个角落。
如果成年后，他也进入死气沉沉的程序里。老去的家庭成员又在琢磨新的孩子。
只有新的孩子不断诞生，元气丧失所带来的孤独感才被填补。
二
年轻人喜欢说孤独。
一半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一半确有。社会中繁杂的人际关系，喧嚣之后的沉寂，会产生难以摆脱的孤独感。
但只要望一望自己的年纪，还是知道的，尚有青春，尚有元气，可以随时起来。
三十岁之后，元气从皮肤间的纹路里悄悄溜走。机械化的重复充满了生活，而环境的熟悉感慢慢褪去。
时代变化猝不及防。
你喜欢的那个明星不再出现在银幕上，你听过的歌街头的奶茶店没有播放。
你提起的过往，不被任何人理解。当你说我那个时代没有手机，而孩子们同情地表示，你好可怜哦，没有手机玩。
街头那家文具店，从童年时一直开着，偶尔买笔，买贺卡，买了围棋。是一对老年夫妇在经营，逐渐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后来变成老妇人独自守着店铺。
再后来店门口放了花圈，又过些时日拆掉，重新装修。
你知道他们已经永远离开了世界。
全新的水泥掩埋昔日熟悉的泥土路。
你再不能指着那片空旷的地说，这里原是我读书的学校。那时都是一个人上学哟，路边生长着一大片辣蓼草，常常被突然跳出来的蚱蜢吓到，要穿过垂着满满穗子的稻田，会听到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
没有温柔的熟悉包围，是大海里漂泊的孤独。
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如同元气不会重生。如同一个梦，即使认真生活几十年，什么也没有留下。
文/怪旅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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