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不接时

五月艳阳天，农历来说，应“正是人间四月天”的时候，但对于庄稼来说，此刻，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麦苗正绿着，麦粒还在发育中，油菜花开始结籽，但远没到收割的时候。赶上了如今的好时代，这些对于物质丰富的农民来说，没什么影响。我们这一块的庄稼地早已承包给“大农户”，我们这一代不会务农的农民早已跟城里人无任何区别。

我们这些人早已脱离了看天吃饭的困境，但我家的鸡鸭太落后，跟不上时代进步，真是让我操碎了心。赶上如今这青黄不接的时刻，自留地上基本没有什么绿叶蔬菜，有的只是刚栽种下的茄子、辣椒、黄瓜、扁豆，尚在幼苗时期。我家的鸡鸭或许习惯绿叶蔬菜清香爽口的味道，如今单纯的稻谷、麸皮类的吃食，它们宁愿饿肚子，也不愿迁就。每每早上喂的食，傍晚食盆中还剩好多。先生放狠话说，由它们去，不能惯着它们，爱吃不吃。可是每天几乎百分百的产蛋量，咱后勤工作没做好，过意不去。我只好想方设法找绿色食品。老在地里的绿笋细细剁碎了；姑姑见缝插针在地头边边角角播下的鸡毛菜，等不及长大，就被我拔了。不是自己尝鲜，只是让一群鸡鸭塞了牙缝。然后菜场买的蔬菜掰下的老叶，哪怕只有一两张，家里的剩饭剩粥，哪怕只有半碗，我也不怕招摇过市地带回家，只为了让这群小生灵调动胃口。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被婆婆附体了，转头看看，哪哪都是她的影子。当年婆婆也是这么操作的。我们还总是嗤之以鼻，这么点吃食带回家，带得着嘛。意思是小家子到丢脸的地步了。如今，我们亦步亦趋踏着她的脚印行进着。

先生虽说放了狠话，却仍是不放心，一天数次查看鸡鸭进食情况。但苦于无法，只得一日一日捱日子。这几天，门前的河流似乎是为了清淤正在抽水，渐渐露出河床，一些螺蛳、河蚌也随之裸露于空气中。河岸两旁捡螺蛳、挖河蚌的人不少。邻居家就捡了好几袋螺蛳、河蚌。先生首先想到的是这些可以给鸭子吃。然后也加入了捡螺蛳人的行列——这种以前他下意识认为贪小便宜丢脸的行为。很快捡了两大桶螺蛳回来。给鸭子喂食。鸭子们争着抢着，好一个欢快。把河蚌用小刀剖了，蚌肉切小块，母鸡们也抢着尝鲜。看着他们争抢的劲，由衷的高兴，几乎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胃口大开吃饭时的心情。

想当年婆婆喂养鸡鸭的时候，我们的不屑，我们的嘴脸。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天经地义，自以为正确的事，其实都只是我们站在自己角度看问题的自私。没有亲身经历体验，其实何来的发言权。可惜婆婆再也听不到我们的歉意。先生今天同样数次提起“若老太太在，今天该起劲了”。若老太太在，今天起劲的时候，我们一定不会再说风凉话，一定会搭把手。这大概也是成长的代价：“子欲养，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