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说的并不是气话,她实在是不忍看到爸爸难过的样子。几天来,爸爸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昏暗的灯光下,爸爸眼窝深陷,一张本来就又瘦又长的脸,除了一道道褶皱之外,更加布满了青灰,不能不叫阿秀心疼。
隋向元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温水,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缓缓地喝下去,像是喝下去一世的沧桑,一生的泪水。女儿,在他的过去,在他和秀她妈结婚那会儿开始,就寄托了人生的期望,生命的热情。为了这个孩子,他和妻子费劲了周折,耗费了青春岁月,更加倾尽了几乎所有的积蓄 ——尽管连年吃年用还不能维持,四处求方治病。终于,观音菩萨心慈,念他几代单传,求子心诚,托大仙送来灵药,在他45岁时候,得添爱女。阿秀出生之后,从小到大,占满了他这二十来年的全部心思。虽然自己的家境贫寒,但是他要把父亲全部的能力寄予女儿,倾其所能给女儿提供最好的衣食。那些年,唯一亏欠女儿的是,不应该听大仙的话,装神弄鬼出去骗人,让女儿无法在家安生念书,出去上县里私立学校寄读。结果最后把孩子耽误了。那些年他也有过后悔的时候,跟秀她妈也因为这事吵嚷过,但是无奈,她妈做事太过执拗,明明知道不该做的事,谁说啥也劝不住,结果越走越远,到底害了自己。而让他不放心的是,秀这丫头性格比她的妈妈还倔犟,也是宁折不弯的主,幸亏不像她妈那样糊涂,书虽说没念到头,却也明白事理。刚才,他是被阿秀说的“嫁给谁都行”这句话给噎住了,听了女儿的话,隋向元眼泪顺势流了下来,喝了一碗水,抓住闺女的手,呜呜的哭出声来,哽咽的说:“闺女,你说的这是啥话呢,你这不是在埋怨爸爸糟践闺女吗?咋能随便把你嫁出去呢?爸爸信不着的人家能把你嫁给他吗?”
阿秀也觉得刚才那句话说的不妥,可是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安慰一下爸爸,没有想到爸爸听了之后竟会如此难过,她也感到后悔。不过她的心里到是感到了一丝温暖,爸爸已经这样艰难了,还是这么在意自己。于是她把爸爸的头抱住,用袖子擦擦爸爸的眼泪,又轻轻的拍着爸爸的后背说:“爸爸,别难过了,我说的不是那意思,我知道爸是为我好,你放心,女儿不糊涂。女儿只是想在家照顾爸,等你过几年身体完全养好了,女儿再嫁出去也不晚。”
女儿的安抚让隋向元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擦干了眼泪。抬头仔细的端详着闺女的脸,阿秀虽说正是20岁年龄,青春俏丽,但是经过这番心情磨砺,面容也显得十分憔悴。叹了口气说,“闺女,老人有句话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你明白啥意思吧?”
“爸爸,我懂。”
“不,你不懂,你是不能懂的,你没有经历过,怕是也没有听说过。你看看咱们这十里八村南北二屯的小姑娘小伙子,二十上下的,有几个没成家的?你知道现在屯子中为什么吗?有钱人家,都着忙把媳妇娶到家,小伙子结婚晚了不好说,小姑娘,晚了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哦,爸,你说的不是这么回事,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孩子经过的磨练多,懂事就早,你给说反了。”
“你说那个是过去,我说的是咱们这疙瘩,跟城里比,农村普遍都穷,年轻人结婚都早。我寻思着有相应的,你也别耽误了。”
“你还是说那个在咱们家干木匠活那个小孩?”
“你宋大叔提起来的,我也是那年跟他接触几天,谁知道两三年过去了,那孩子出息个啥样。那年觉得孩子模样还挺标准的,人也本分的,干活也不偷懒,心眼也够用,不碍事的话,让你宋大叔跟胖老婆子回个话?这事我是这样想的,倒是得看你的主意,不能勉强你。”
在阿秀的记忆中,爸爸似乎从来也没有和自己这样谈过话,但是几天来,爸爸心里怎么想的,阿秀也朦胧猜出一二。但是,毕竟年轻,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答爸爸好。她不忍让爸爸着急上火,于是安慰说,“爸,您让我再考虑考虑,想好了再说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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