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言

长安街上有个叫张高的人，一直在市场上做生意，积累了巨额财富。他有一头驴，养了很长时间。

公元八一十七年秋天的八月，张高在家去世了。在他去世后的第十三天，他的妻子让儿子张和骑着驴去近郊，去置办给和尚做斋饭用的器皿。出了里门后，驴就不肯走了，一敲打它，它就卧倒在地，张和便骑着它还鞭打它。

驴忽然转过头对张和说：“你为啥打我？”

张和说：“我家花了二万钱买下了你，你不走，我能不打你吗？”张和对驴突然说话感到非常震惊。

驴又说道：“二万钱！你怎么不说你父亲骑了我二十年呢？今天我告诉你，人道和兽道是相互依存转化的，就像车轮一样，没有开始，却有结束。我上辈子欠你父亲的劳役，所以这辈子变成驴来偿还他。这段时间，你们饲养我很用心。

昨晚，你父亲来找我算账，欠你家的钱只剩下一缗半了。你父亲骑我，我没法推辞。我不欠你的，你就不应该骑我。你要是非要骑我，以后我也会骑你，你我交替互相骑，啥时候才能到头呢？以我的价值，远远不止一万钱。我只欠你一缗半，出门把我卖了，别人也不过就出这个价。

但是不会真有人能得到我，因为他们不欠我的钱。麸行有个王胡子欠我二缗钱，我不欠他劳役，从他那儿拿一缗半还给你，半缗留着当我的口粮，这样就能结束我作为驴的寿命了。”

张和把驴牵回家，跟母亲说了这件事。母亲对着驴哭诉道：“我的丈夫骑了你这么多年，你确实很辛苦啊！半缗钱算得了啥呀，我们不要你的债了，给你喂好的草料，让你长久地活着，好不好？”驴摇摇头。

她又问：“一定要卖掉你拿欠款吗？”

驴点了点头。于是他们打算卖掉驴，别人给的价格果然不过一缗半，而且还没人敢买。把驴牵到西市的麸行，碰到一个胡子很浓密的高个子，他用一缗半买下了驴。问他姓啥，他回答说：“我姓王。”

接着连续下了好多天雨，刚放晴，张和就偷偷去看那头驴，没想到驴已经死了。王胡子终究一次也没骑过这头驴，这样一来不欠驴的钱这件事也得到了验证。

张和家东边的邻居是右金吾郎将张达，他的妻子是李家女儿所生，我曾经去拜访过她。她说那天傍晚看到了驴说话，所以我知道了这件事，为了警示那些背地里做亏心事的人，我就把这件事完整地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