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九几年到零几年之间，全国的计划生育超级严格，但有些人悄悄躲开了计划生育这道枪弹。因为他们的家不在家，他们的家在山洞。
月儿已经离开家十年了，前些天她在朋友圈里刷到张图，她停住了自己的小手指，盯看许久。
对别人来说，这是一张简单不过的风景图，有山有树，有绿意。对她来说，这是一张久远久远的陌生图，也是一张久远久远的熟悉图。
如果她没记错，这张图里隐藏一个山洞。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01
“妈，我们明明有家，为什么不住家里？每晚爬山，好累啊。”
“家里不能住，会有坏人抓我们的。坚持一会，快到了。”
天已经灰蒙蒙的了，路面只能依稀可见，月儿和母亲还有哥哥正赶往山洞躲避“计划生育追赶队”。这里的人把抓计划生育的人叫做“计划生育追赶队”，简称追赶队。
哥哥在前边赶路，母亲牵她的手在后边。他们要去的地方家很远，大概得爬一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哥哥经常和小伙伴上山放羊，爬山比她快很多。哥哥爬得快，她也来劲，松开了母亲的手，两手着地，像只小狗走路一样，努力追上哥哥的步伐。
母亲在后边看着这俩孩子，欣慰地笑了：有你们，做什么都不累，做什么都值得。
“哥哥，哥哥，好累啊，快爬不动了，等等我。”
“月儿快，快到家了，坚持住。”
“嗯……我看不见路了。”
他们爬了半个多小时了，天从最初的灰蒙蒙到现在只有一片漆黑。母亲知道该点火把了。追赶队很严，晚上也出动，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一家会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山洞，或者借着月光赶路。
今天母亲为了赶完地里的活推迟了上山的时间，不巧，今天又没有月光。在母亲心里，比起追赶队的追赶，两个孩子的安全胜过任何事情。
母亲用火柴点燃了火把，给两个孩子照明，而她还要随时注意山的那边有没有光亮，那很有可能是追赶队出动了。如果不幸发现光线，便赶紧把火把熄灭，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往山洞逃去。
很好，今天没有发现任何光线。母亲长叹了一口气。
月儿还小，她不懂得啥追赶队，她只知道他们是在躲避坏人的追赶。但她很乖，哥哥和母亲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大山里，萤火虫闪闪发光，一把火红的火把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如果说深山万籁寂静，那倒也不至于，除了虫鸣唧唧作响，还有偶尔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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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回到山洞，月儿很累很累了，鞋也不脱就往床倒过去，哥哥也一样。母亲找个安全点的位置插稳火把，把卷在旁的被子盖在两个孩子身上。
鞋不用脱，蚊虫什么的挺多，他们睡觉从不脱鞋。
月儿和哥哥已经睡着了，母亲还在等父亲。父亲去了别地工作，很晚很晚才回来。
他们不再住山洞了，月儿才想起父亲赶夜路从不用火把，天黑也能走，而且很晚才回到他们住的地方。其实月儿她懂得，父亲倒不用赶夜路和他们住山洞，可以住家里，但父亲每晚都会赶来陪他们，即使他们已经睡着了。
月儿和哥哥呼呼大睡，母亲点了烟草为他们驱赶蚊虫。
如果他们此刻醒着，一定会发现母亲在抽泣。一个简单的用竹子做成的床，床上铺了一张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毯子还有一床能透风的被子，这就是他们的床上用品了。为了防止有水滴和毒蛇，洞岩边也用架上竹条，钉上薄膜。洞口没有门，到了冬天，冷风袭来，一家人就在这住下了。
一个母亲看到孩子住在这样破落不堪的地方，心里满满的愧疚感：孩子还这么小，怎能和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她没有办法，只能强忍着泪水，一晚一晚守住孩子。父亲也一样。
“你回来了。”
“嗯，孩子都睡着了，别想那么多，你也赶紧睡吧。”
“我们要不去医院吧，两个孩子和我们住这种地方，太可怜了。”
“以后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没有多一个兄弟姐妹帮他们，也不行。我们再多要一个孩子就不要了。”
父亲和母亲最后的妥协，再要一个孩子。结局是他们多住几年山洞。
后来月儿回想起来，其实住山洞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在哪儿都是家。她觉得哥哥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那几年，谁也没说过一句住山洞不好的话。
第二天起来，父亲已经去工作了，母亲到周边捡点干柴来生火做饭。洞口有个塑料水缸，父亲特意买来接水用，在洞口接了满满一缸水。
到了旱季，洞口自然接不了雨水，母亲就带着他们去深山里接山泉水过来，不过比较远。
月儿和哥哥洗好锅，在那个用石头搭起来的炉子旁生火等母亲。他们得趁着早晨做好饭吃，晚点追赶队会发现烟气，那可不好。而且吃完饭后还得下山干活。
那几年，他们一家子基本睡山洞，父母亲也没有多生一个孩子，也就决定不在继续住了。
月亮和父亲、哥哥一起上山拆了洞里的竹条拿回家生火。他们在床上发现一条死蛇，是被压死的，蛇身已经干了，血迹还留在毯子上。月儿被吓得躲到了洞口，父亲怕里边还有别的东西，没有继续拆这个洞。
蛇被压死的事，至今没有人告诉母亲。
深山一角
04
月儿点开图片，久久不能入眠。
谁说往事不精彩，谁说往事不可悲。如今她在外地工作，父母亲也和哥哥住到外地了，那个家其实已经好些年没回去，就算回去也没有力气再爬山山洞了。
就连山洞的模样也已经模糊。
她询问图片的主人，能不能给她借用这张图片。主人同意了。
她也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这张图：一个洞，我体会到了温情，也体会到了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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