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
石老人山上有一个院子。通俗的北方仿古建筑围成南方的小小园林。
早晨6点,画室主人梁连生打开画室的门,把鸟笼子挂出门外,放出圈了一晚上的猫和狗。小狗绕着院子转圈。
原先宽敞荒凉的山上孤屋,开挖了一个池子,引水养金鱼,顺带着从山上游来几只蟾蜍,低声咕咕的叫。
梁生从地下捻一张纸,铺好。
画案宽米半、长两米有余,一角棉垫上放着染料物事,一角放着画笔、笔架和洗笔的瓷盆。盆里的水一层一层分色、透明的水、渐次的灰、以某学文的眼睛和笔写不出那是什么颜色。
某不懂画,为什么画画?为什么会有人挂画?为什么这幅画美?为什么那些画不美?为什么某喜欢看这幅画而不是那幅?
每天、七点这两件事连起来看,一年365日,每天7点,吃一碗清水面,上山、画画。初见梁生的人,大多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农民。取纸的时候把手指濡湿,珍惜的抖开,好纸不多见,见到买多几领回。买回了且仔细用。他时常穿一件素色的中式衣裳,裤子上的膝盖兜兜哒哒装满物件、裤脚不整齐的吊着。还有一双粗糙、消瘦的手。
清水面、卷烟、喝茶、茶具、摆件,他马马虎虎的对待这些。茶具为了招待客人、烟因为好抽不麻烦、清水面节省时间,一年365天,每天早上作画到十一点,四个小时,才泡茶喝水。
新修的画室在石老人山上,如果步行,要走二里多山路。
画画,像写一首看不懂的方程。铺好纸、端详一会儿,手在纸上比划两个。起笔、三两下、一枝梅花的枝儿、一条凌宵的藤蔓就出来了。
整张纸突然生气活泼起来。
不换笔,放在灰不溜秋的洗笔盒里涮两下,一个挤满颜料已经模糊的彩盘中晃两下,在纸上快速的点,有多快呢——比窗外吃小米的八哥都快。
点几十下,一树寒梅或者大片凌宵跃然纸上。
颜色灰灰的红、淡灰的橙、带着一股气。
某不画,但某觉得气是画里最难得的东西。
画了四五十年画,手上有数、随意得不像画画,像织娘织布、老农间苗,来回几下,还有余裕一面聊天、一面压干。画完彩色部分,换小笔,画花蕊勾脉串联细枝,片刻,一支梅或一丛凌宵已成。
贴在墙上等干,继续仔细的捻一张纸、铺好。
最爱画枯荷,斜斜几枝,暗香半残,低着头,应时顺序,枯寂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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