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找了关刀好几天,摸清了这位帮派老大的行程安排,也提前酝酿好了复仇计划。这件事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养父和师父,他怕他们担心,更怕受到阻拦。
他的师父与养父母,从小养成了他乐观坚强的个性;即使受到了挫折,他也不会认为这世间毫无公道可言。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不是他的个性。公道是要自己来讨回的,他没有正式信奉过任何一位神,但是此时此刻,他像骑士小说里的男主角祈求心爱的姑娘庇佑一样,轻轻地对莹莹说着:“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让我帮你报仇雪恨吧!”
那天关刀正搂着两个妖艳的女人从会馆里出来,大声地嬉笑着,旁若无人。他记得关刀每个星期五都会来这家会馆,鬼混后再回到住所,这些他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夜色中降下一些小雨,霓虹灯的牌匾周围都好似冒着五色的烟雾,仿佛有妖魔鬼怪正在此处潜行,虽然天气不好,但是阿力不打算就这么放弃计划,而是选择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关刀等人一起上了车,可是还没开出多远,就看见一个人影挡在了马路中间,那是一心复仇的少年从侧街包抄而来。
“老大,这···”开车的手下犹豫着,速度慢了下来。
“估计是个叫花子吧!别停下,撞上去就好了!”关刀也没看清那人究竟是谁,只是不耐烦地催促着手下快点开车。
“是···”
可是车子竟然开不走,任凭手下怎么发动,都只能停留在原地。再仔细一看,一只有力的手推住了车头。
关刀下了车,横肉丛生的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咧开的嘴里还叼着半根雪茄。他不能容忍有人如此挑战他的威严。
“你就是青龙帮的关刀吧!”他迎上去。
“敢直呼我的大名,你活得不耐烦了!”关刀仍咬着雪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顺便去怀里摸着家伙。
“你还记得莹莹吗?就是你害死了她!”他的怒火正燃烧起来。
“什么莹莹?”关刀的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就像碾死了一只只蚂蚁一样,所以他根本就不记得莹莹是谁,也早忘了葬身车轮下的无辜少女。
“我今天来,就是给她报仇的!”
“你少给我废话!”关刀开了枪。
砰!砰砰!一下,两下,三下,一连五发子弹朝他飞过来,可是他硬是没躲闪一下,似乎根本没感觉到疼痛,肉体遭遇的创伤再大,也比不上失去爱人的痛苦。
关刀暗自吃惊,即使仍戴着墨镜,也难以掩饰他脸上发自内心的恐惧,就连手中的枪,也被吓得掉在了地上。他的那个手下和两个女人,早已尖叫着逃跑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怎么样?你也会害怕吗?”眼前的少年一步步逼近。“想想那些被你害过的人,你还觉得无所谓吗?”
关刀本能地想跑,可是立即就被踢断了双腿,他跪在地上,满身泥水狼狈不堪,全无刚才嚣张的气焰:“好汉饶命!是谁派你来的?若是有人要买我的命,我出双倍价格给你!”
“谁要你的钱!”
“那···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要我怎么样都行!”
“我要你,在临死前也体会到痛苦,就像莹莹和那些被你坑害的人一样!”他扯住关刀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那天莹莹躺在地上时,是多么无助和绝望吗?现在,该轮到你也尝尝这滋味了!”
“求···求求你···放过我吧···”
关刀还想说什么,可是一只像铁锤一样的重拳打在了他的头上。
随着一声闷响,关刀当场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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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他终于为莹莹报了仇。可是,作为一个稍有心智的年轻人,他又不得不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担忧。他打死了人,不仅警署里会发出通缉令,关刀的那些手下大概也不会放过他。纵使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万一他走了,养父又该怎么办呢?先不提帮派的报复,精神上的打击也足以把人压垮。
他忽然很想和养父与师父商议,可是既怕受到责骂又怕牵连他们,于是,他打算悄悄地跑开,跟谁也不打招呼。
就这样,他从一个富家公子变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老鼠,夜里无处可去时,他就露宿街头。他体会到了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生活艰辛,他变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流浪汉,对养父母的愧疚也与日俱增。假如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他们的收留和照顾,他也许早就过上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可是如今在家里遭难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半点帮助,反而还添了不少乱,惹出了许多是非。他想念家人和朋友,但又没有勇气和颜面来面对他们。
有一天夜里,他正蜷缩在一个过道里,面前忽然经过了几个人。一位衣着寒酸但又艳俗的妇女拉着一个小男孩在前面走,一个中年男人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女子大概是小男孩的妈妈,此时此刻正严厉地呵斥着儿子。
“你再不用功读书,以后就会像这样的人一样!在街上捡破烂,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她忽然用手指着角落里的他,用尖锐的声音说道。
他觉得很委屈,但并没有辩驳。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抽抽噎噎地开始哭泣。
“哭有什么用啊!跟你那个爹一样的没出息!”女子的手指,重重地戳着孩子的太阳穴,使他的小脑袋都歪向了一边。
后面的男人赶了上来,只见他弓着背探着肩膀,戴着厚厚的镜片,秃顶。阿力再仔细地一看,那人竟然就是自己从前的同学阿博。他很想和老同学攀谈一番,但一看到自己衣着破烂不堪,还真是像个拾荒的人,未免也有点自惭形秽,于是拉下迷彩雨衣的兜帽,任凭他们走过去。可是阿博似乎认出了他,本来低垂的头昂了起来,脸上居然带着一种胜利的微笑,仿佛是看到他的惨相更甚于己,便心满意足了。
他本来伤得很重,不过因为天赋异禀,他的身体素质和康复速度都优于常人,所以并没有在短时间内死掉。一位姓熊的大夫救了他,把他带回诊所,但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并没把他体内的子弹取出来。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外流浪了一段日子,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忘记了今时到底是何年何月。一天,他正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一个小孩忽然跑过来向他推销报纸,他看了报纸上的日期后才猛然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弟弟阿智的生日。他想起了弟弟,也想起了曾经对莹莹的承诺。他不是一个相信因果报应的人,然而近来发生的每件事,却都似乎证明他的遭遇和童年时做下的恶有关联。他决定去找弟弟,赎罪也好,完成对莹莹的承诺也好,总之他必须去见阿智一面,似乎做了这件事之后,即使要杀要剐,他也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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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到处打听阿智的下落,听人说他可能在某处,便做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前去。据说那地方有个黑矿井,从各处拐来许多男工人,虽然他们不是容易得手的猎物,但是妇女和儿童又实在无法胜任这样的工作。
他到达了目的地,感叹着此地的确像是人间地狱,遍地像是被炙烤过了一般到处冒着黑烟,刚刚转了一圈,他就觉得身上铺满了煤渣,并且被恶劣的空气呛得喘不上气来。他一连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找到那个矿井,倒是找到了一座样式怪异的,又像城堡又像教堂的房子。尖尖的屋顶似乎要把天戳破,外墙粉刷得一如漆黑的煤灰。
那里住着一个“教团”,他们告诉他,他的弟弟的确曾经在这待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离开了。
“他去了哪?”他急切地问。
他们又告诉他,那智因为治死了人,已经“进去了”。
他暗暗吃惊,同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阿智想要做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简直是胡闹。
但是那些教徒们不赞同他的看法,他们认为那智帮助痛苦中的人得到解脱,不仅不是作恶,反而还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在他们心中,为了信仰而牺牲是光荣而伟大的,别说是坐牢,哪怕是殉教也无怨无悔。
他自觉和这些人无法沟通,他们也坚决地把他“请”了出去。
寻找弟弟的事无功而返,他决定先回家看看养父,算来自己已经流浪了足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次不辞而别,一定又害养父担心。
他回到了养育自己十余年的熟悉的家,花园里一切如旧,只是寂静的很。他在叩门之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知为什么,这次回家总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离开太久了吧,他这么对自己说。
开门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他从没见过的男人。
“呦,要饭的上门了!”那人很不客气地对他说。
“不,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来找人的。”他急忙辩解。
“你找谁呀?”对方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懒洋洋地开了口。
“请问,这家的人都去哪里了?”他忍不住向院子里探头,可是怎么也看不到养父的身影。
“这家的主人欠了我的钱,已经把房子抵给我了!”
“那他人呢?”
“唉,听说他的老婆死了,后来儿子也莫名失踪了,也许是受了刺激,人一下子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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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那我去哪才能找到他呢?”
“你这个人,我都跟你说他疯了,还能在哪,疯人院呗!”那人更加不耐烦了。
他头脑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走吧走吧,还赖在我家门口干嘛?”那人说着,就把他往外推。
他在门口坐了好一会,似乎是要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别墅的新主人还从窗户探出头,对着他冷嘲热讽。
找师父去!他做出了下一个决定,每当他有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就去找师父,他相信师父一定会有办法。临走的时候,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房子的,家。
“你···你是阿力?”善鬼师父见了他如此模样暗暗吃惊,但还是认出了他。“你怎么成了这样?”
“唉···师父,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我问你,关刀那件事,是你做的?”
“是。”
“我一猜就是你!你做得出来。”
“师父,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先不急说这个,我要先回个电话,我答应过人家,一找到了你立刻通知他。”
师父给他的姨夫打了电话,告诉他阿力已经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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