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琐事乌托邦
5:30 p.m.
日落与黄昏,是矛盾的时刻。
去家教的路上,总是要攀爬百多级楼梯。
时间充裕的时候,如老人般缓缓拾级而上;然后,转身、远望,会看到每日重要的时刻——
一大片橘黄的霞光弥漫,分明地割出群山的形状,码头外没有被挡住的那一小块海,闪烁生辉,终于夺人眼球;而那边的住宅、货柜、吊机,瞬间失去往日颜色,只留下轮廓与暗影,再不如往常那样零杂。
那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小王子,即便没有看遍四十四次。
然而更多时候,是快将迟到的匆匆。
那时的我急急奔上楼梯,一级又一级,一级又一级……然后脚步如铅、气喘如牛,久久没有运动过的肌肉,总是酸胀得抬不起来。
可明知道会迟到,我却会因一种景象而停留——人间的黄昏倒映在昏黄的墙上,便会出现许许多多有趣的影子。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影子的世界。那里没有颜色,没有美丑,没有善恶。只有形状,所以我可以想象一切关于形状的故事。
比如,过年前捧着桃花枝的小孩,其实是枯秋中的拾荒老人;背着布袋买菜回家的老人,其实是披着斗篷的超人;圆球在顶的街灯,其实是墙壁含着的棒棒糖,或者是世界彼端的巴士站牌……
神游另一个世界以后,最终还是会被腿上的酸痛与推搡着的时间拉回现实,于是每次都只能在慌乱中拍下那些瞬间。而且为免被误认作偷拍狂,也只能在上楼梯时偷偷把手机揣在怀里,把镜头胡乱对准黄壁,迅速留影。
结果只有这三张照片还看得过去。
爬这条楼梯大概是一周之中最大的运动量,每次都累得想骂娘,以至于每次都磨磨蹭蹭,不想动身去补习。
不过,每次走上这条楼梯,都总会有新发现。
白昼与黑夜、光与影、工作与风景……
五点半,日落与黄昏,
是世界交替一切的时刻。
这个屋苑,在地铁站旁的小山上。百多级楼梯以后,还是楼梯。
踩上最后一级楼梯,便会来到“平台”——香港大部分屋村屋苑都有的楼与楼之间的方寸之地——有着简单的游乐设施(其实不过是一个滑梯)。
然后便会看到小孩们在落日的温柔之下嬉戏玩闹,玩得不亦乐乎、汗流浃背——戴着口罩。那些母亲或“工人姐姐”(外傭),不是追着帮他们擦汗,便是三三两两站在一旁闲聊——戴着口罩。
而我,这个追赶着时间的人,在那堆不知时间流逝的小孩们身旁疾步穿插而过——戴着口罩,差点喘不过气。
在拍下照片之前,我以为他们是自由的,而我是被束缚的那一个。
拍下照片以后——彩色的游乐场与单调的墙壁、“请必须戴上口罩”的凝望与口罩下不知是否在笑的脸……
然后我想,也许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一片天空之下,没有谁是自由的。
8:30 p.m.
长日落尽,也是矛盾的时刻。
八点半,家教完毕。
这小山晚上的风总是特别的冷,是南方海边潮湿的冷。那时候的平台已经没有人了,黑漆漆的一团,只有一两盏街灯指路,可是那暖色的光御不了寒。
整日上课与工作下来,水喝完了,晚饭未吃,感觉脑细胞已被磨尽,身体电量已不足。所以身体是冷的。
可是心里面却是难言的满足——虽不是什么好的老师,但育人总是有满足感的;或许其实自己没有那么伟大的精神,那不过是一日任务圆满终结,能够回家躺着的那种满足。
一步,一步,慢慢下着楼梯。
俯视那曾经落日燃尽之处,已经变成了人工的星星点点,海与山,看不见了。
于是慢悠悠地,在漆黑中刷着光亮的屏,回复这三小时的消失所收到的讯息、看看 Ins 最新的帖子。如此速度,根本不用看脚下的路。
半小时,回到家。
洗澡,吃饭,软瘫在床……
八点半,长日落尽,
那是属于我自己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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