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到父亲,他对我说,把那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收留好。
我答,屋里基本上也没什么了,都收拾好了。
没有看到父亲的脸,那个场景里,我好像在整理他的鞋,然后斜后方用余光看到黑色裤腿。
他说这些话之前,我梦到妹妹指着屋里地下三、四个半人高的“粉色硬纸板”拼出来的模型说,这些兔子也很漂亮啊。
清晨醒来后,天阴沉沉,下起毛毛雨。
心情没来由的抑郁,坐在那里,反复回忆那个梦。爸爸在毫无前因后果的梦里,还说了什么?屋子里还有什么?那些粉兔子代表了什么?
那间小屋是个独立平房,无灯无装饰,就像是一间四面彻得平整的水泥墙,最里面一张单人床,异常简陋。并不是生活中我们见到过的地方。地下几个粉兔子,硬水泥地,异常干净。
似乎那间房属于父亲。
可惜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惜梦里的他,冰冷石墙,无一丝温度。
好想他,在他离开一年半的今天,而今天是他的生日。若他还在,该有多好。
父亲不是个会表达爱的人,相反,他会将话说得又臭又难听,明明做了好事,却一定要说得百般嫌弃。对母亲、对我们大多如此。
当初他在世时,老宅男一个,端坐在家里沙发上,喝着浓茶,看着新闻。每次我们回家,多是与母亲忙碌做饭,亦或是陪着子辈玩耍,偶有几句来言去语,也多半是打闹与玩笑,他就在那里,笑着,应着,未见得多么重要,却于我们,心安理得的享受。
我和妹妹小的时候,他总是变着戏法一般的哄我们,以显示他懂得多,极权威。不会开玩笑却确要开玩笑,慢慢随着我们长大,谁也不信那些哄小孩子的话,而他还是用老套的办法,独自演那戏份,还乐在其中。有阵子,我觉得他好蠢,面对长大的我们,那些小儿科的把戏哪能被他再唬住。后来,突然就懂了,他只是用他玩笑的方式来表达对我和妹妹的疼爱,眼里全是宠溺,仿佛我们没有长大。
年轻时的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存留在记忆里的场景,并不能全然尽诉。但对于我和妹妹,他确是一个极其有耐心,宠爱孩子,做事求好,一团和气的好男人。反而是妈妈,粗枝大叶,强势,潦草,生活只求饱腹,不求品质,简单粗暴的性子。他俩的婚姻,我一度认为,秀才遇到兵。磕磕碰碰也一辈子了,他渐渐丧失了在我们面前的权威与话语权,而母亲数落起他来便如家常便饭。后来,妈妈越见暴戾,爸爸越见抑郁。
在吵吵闹闹家庭中长大的我们,性格并不柔顺,反而强势有余,安全感不足。
所谓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后来,我和妹妹完全是不同的两种性格,对待生活,对待他人,对待亲密关系,截然不同。
妹妹如妈一般,强势而霸道,我却如爸一般,逆来而顺受。
这就是后来,我陷入抑郁,害怕亲密关系,生活中的种种境遇都向内在施压,走不出来的根源。
过去的自己承受着来自生活与人际的重压,却不知如何反抗。而今,若不是年龄至此,看清了许多,治愈自己后才明白人生也可以不这么过。
想到在世的父亲,性格绵软,道理再多也讲不赢母亲。而在他走后,母亲失去了陪伴,显得多么无助和无望。当初婚姻中的两人,仿佛个性并不合适,小打小闹不断,却天天如影随行。如此多年,也走得稳稳当当。原来,他们早已形成的相处模式,就是你说我让,你皮我扰,倒也是乐趣不断。
作为女儿的我,在他离开后,才这般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了解他,怀念他。试图,用平常心去看待他那样一个人,那样的平凡一生。如果能在十年前,我有如今天一般,静下心来的认识父亲,与他对坐一桌,喝杯小酒,谈谈心,讲讲事,在他有生之年,帮他疏解下心事,那该多好。
或许,只有那样,我才会心安。不会如这般觉得亏欠他,享受着他的宠溺却并不亲近。
可惜,我们相处的缘分竟这么短。只是继承着血脉里的基因,活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叫着爸爸的男人,却与我的心那么远。
我想,我想他了,想到心难安。爸爸,这一生我欠你太多,再无可能回报给你,我只能将余生疼爱,加倍还给妈妈,带着你的牵挂,好好的照看她,请您放心,有我和妹妹在,谁都不会被忽视。这个家还在。
愿您安息。爸爸,安好,再不记人间离合与悲欢,来去如风,无牵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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