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会一棵树

两个月前下定决心辞职的时候，我去了杭州凤起路的一家培训机构面试。依稀记得那天很冷，阳光却很好。

我坐在大巴车上，车厢内很暖，看着阳光从大片的云朵间穿过，呈散射状笼罩着连绵的小山。

仿佛只在一瞬之间，山林间的绿树被唤醒，齐齐地摇晃着枝桠，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绿浪翻滚。

沉寂了许久的心仿佛也被唤醒了一般，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张力，那耀眼的金黄色光芒，仿佛在提醒着我，“早些醒来，不要沉迷。”

是生命的暗示呢！它在提醒着我，莫要贪图安逸，人生该有不一样的活法儿。

那天的试卷我只是拿了87分，有些失落，古诗文默写的部分，没拿到几分。好在面试还算顺利，面试的老师也对我说，“我们随时欢迎你过来。”

彼时，我还没有离开杭州的打算，我舍不得。这座烟柳画桥、诗情画意的杭城，装载了我年少时期太多的渴盼和憧憬。

阅读的题目我记不清了，但是主题很明确，“去会一棵树”。作者韩月牙三番五次的去会五云山上那颗存活了近1500年的银杏古树，如同去会一位相知相爱的老友。

那棵树的生命那样绵长，甚至比苏堤白堤还要久，久到一年两年的对比已然无法看出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

做这道题目时，我就在心里念着，我也要去看这棵古树，看一看铺天满地的银杏叶堆积是怎样的一种壮阔。

手机导航了从我所在的位置到五云山的路程，有些远，无法在剩下的半天时间内赶回，也便作罢。

但那棵树，却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

两个月后，我终于辞了职，将要离开这所曾因人文底蕴而吸引我的小城，离开那些我带了三个月的可爱的孩子们。

我忽然觉得，应该好好同一这段时光告个别，感谢这段时间所有开心与不开心的事情带给我的成长。

我想去见那棵树，在彻底离开杭城之前。

周日正午刚过，我就提着大包小裹宿到了西子湖畔，安置好行李后我出了门，看着天色还早，便犹豫着要不要即刻动身上山。

再三挣扎后，还是选择次日登山。

我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化精致好看的妆，没有整拾好心情。

休憩了一晚后，我早早起床，梳洗、化妆，如同去见一个我崇拜了已久的德高望重的老者。

骑行5.2公里，翻越了五朵云，走过了五公里路、1460级石阶，我终于登上了五云山之巅，看到了那棵我心心念念了足足两个月有余的银杏树。

我还是来晚了，银杏的叶子几乎落尽，残存的小部分叶子晃在枝头，像是在欢迎着我这个远方来客的到来。

它是这杭州城最古老的银杏树，亦是杭州城现存最古老的树。

树芯里烈火焚烧的痕迹还在，可多次遭到雷击和火烧的它，生命力不减，就连70年代的那场大火，它也挺过来了。

树皮斑驳，主干中空，干中生有石楠、水蜡各一株。树基周围还萌发了许多大小枝干，像极了旧时香火繁盛的德高望重之辈，家中门庭众多、子孙满堂。

是这日月精华与西子湖水滋养哺育了它，它便用一生来感恩回馈，守护着五云山，眺望着杭城，为这杭城的春夏提供一片荫蔽，为这杭城的秋冬送上满地金黄。

它被一圈铁栏杆包围，铁栅栏上挂着来祈愿的痴男怨女们留下的心愿。大家都无比坚信着，这棵存活了近1500年的银杏树是有灵的，可以实现来顶礼膜拜的人儿的心愿。

选在周一登山，是因为考虑到工作日人少，不会有人来打扰我和这棵树独处。可我却忽略了，泱泱中国那么大，最不缺的便是人。20多米高的树干和巨大的树冠下，堆积聚集拍照的人显得那么小。

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围绕着它拍照，我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走上前，只得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等着。

反正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意多等这一会儿。

一拨人走，一拨人来，终于等到没有几个人围着它了。

我绕着它走了一圈又一圈，想要看穿它的每一寸皮肤，我想看透历史究竟在它身上留下了什么，却总是看不清，一条又一条的红色祈福带随着山风飞舞，阻断了我的视线。

零落的银杏叶铺撒在古树的四周，稀疏却有种别样的美感。地上，有游客用银杏叶堆积成的爱心，黄灿灿地、分外好看。

树后便是真际寺遗址了，据说，真际寺的开山祖师是伏虎志逢禅师，师奉天台宗，乃一代名僧。五代后周显德时期，五云山有猛虎出没，禅师时常携带一把大蒲扇去化缘，得来钱财尽数用来买肉饲猛虎，天长日久，猛虎被禅师的精诚所感动，与其结为好友，常驮着禅师往返于山中。

登上山顶后，大多数人会选择在龙井村方向下山，去饮一杯龙井茶，食农家饭。念及自己近来无业，用钱需俭，便选择了从云栖竹径下山。

下山不似上山时人多，一路畅通无阻，四周只有鸟鹊啼叫的声音。想起来时遇到的阿姨，她见我一个小姑娘爬山便问我为何胆子这么大，不约几个好友同行。

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一来今日周一，正常人都在上班，有几个与我一般的闲人呢？二来，我喜欢一个人爬山的这个过程，能静下心来思考许多事。

这一阶又一阶的石阶，多像是人生。走上坡路时总是很难，因为你不知道要到达那个终点还要翻越几座山、跨过几条河，但因为对终点的风景有期待，再难也会坚持，一步一阶，慢慢走上去。

走下坡路时总是很轻松，你知道终点的风景是什么，内心少了些期待，只要顺着石阶往下走走便是了。

下山时沿途的风景也很美，千余年的古枫耸立，摇晃着枝桠，飘下片片枯叶，堆积满地，偶有行人走过，看到这堆积满地的落叶，总忍不住感叹一句，“好美啊！”然后掏出手机，对着叶子一顿狂拍。

大抵对于美好的事物，没人能拒绝。

明日便要归北方了，这杭城的数月的一切，如梦一场。梦醒后，终是空，只留下些许回忆，供人回味。

来会这棵树，算是我对过去数月的一场告别，过去数月里的所有经历，都让它如同那飘落的树叶一般，散了吧！

今后的路，难也罢，险也罢，好也罢，坏也罢，都不会再回头。

本文记于201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