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上帝的凶手

   他：“上帝被我杀了，还以为从此再也没人陪我说话。”

   坐在我的对面的，是一个蓄着浓密的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他神情有些恍惚，脸上带着一丝疲倦。

   我：“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上帝那老头说，人人生儿平等，我们要平等的爱每一个人。”

   我：“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他：“去他妈的奴隶道德！”

   他脸上逐渐露出愤怒。

   他提高了嗓子：“他满嘴仁义道德，表面上是为人类的生活提供了一个目标、一种意义、他看似赏罚分明，一切善恶都将在他那里得到报应，实际上背后是想用一种客观而且普世地存在的道德律来约束每个人的自由，把人类的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成为他的奴隶。 ”

   听了他的话，实在有点诧异。上帝在世上眼中具有无限的仁慈，居然被他说成是一个大阴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冷笑着问：“你愿意做上帝的奴隶吗？”

   我有点不知所措。

   他继续说：“如果上帝真有那么仁慈，我怎能容忍自己不是上帝？我受不了自己的一言一行受到上帝的监督，上帝这兔崽子，为了博取信任，欺骗了世人的爱。他对人类的苦难深感同情，于是对每一个人施舍他那虚伪的爱，导致的后果是，让每一个人都变成懦夫，不能为自己而活。”

   我说：“怎么会是虚伪爱？解救人类的苦难，不伟大吗？”

   他说：“人生来就处在一个不平等的世界，总是有人比另一些人更优越一些，他们或者更聪明，或者更强壮，或者意志力、勇气更强大，或者道德更崇高。有人注定渺小琐屑，而有的人注定高贵而重要，我们不应该一视同仁，高贵的人才需要被我们关注，人因为高贵为伟大。”

   “与此同时，我们不应该为了伟人遭受痛苦而感到难过，因为伟人的痛苦本身是高贵的，我们要把痛苦当作是大自然赐予的恩惠，痛苦本身就是作为一种强力意志的体现。天堂里没有痛苦，那也一定不存在伟人，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越说越激动。

   为了调和气氛，我转移了话题：“可是，你却失去了一个可以陪你聊天的朋友。”

   他说：“上帝总是在我脑子里喋喋不休，劝我归顺基督，于是我就和他发生了争执，情绪一激动就错手掐死了他，所以我才进来了这里。”

   他又说：“他一死，我却感到很孤独，因为这里没人会理解我。”

   我安慰他说：“我能理解你，上帝死了，善恶法则失效了，什么事都可以做。可是，做什么呢？没有信仰、没有目标、没有寄托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他突然跳了起来，双手猛地敲击桌子，大声咆哮：“你什么都不懂！上帝永远躺进了坟墓，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他了，我们解放了、自由了，超人会取代上帝，一种不断自我超越的人即将出现！”

  他情绪失控了，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吼叫:“你知道吗？在我之前没人知道正确的路，是我，是我让人类的一切价值重估！我被赋予了人类未来的使命，我是上帝的继承人，我将会引领人类走向新纪元……”

  医护人员看到情况不妙，连忙将他按倒在地上，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我匆匆的离开了病房。

   事后，我去拜访了他的主治医生，医生拿他的病历给我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医生说他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病10年了，一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结束了这次采访，我心中带着困惑离开了耶拿大学精神病院。他的那些话让我想了很久，也许，从某个角度讲，真正有病的，很可能是我们。

                                          2017年3月12日

杀死上帝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