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四)

枣儿去了姨妈家，外人看着她是被姨妈好心收养，其实私底下去给她家做免费的保姆。

姨妈在是市工会上班，平时工作较忙。姨夫作为领导更无分身乏术。家里那个将近七十岁的老母亲身体每况愈下，自个儿都顾不上，更别说照顾两个年幼的孙子了。 于是小姨妈想到了请个小保姆回家。可如今的保姆一般是中介介绍。至于什么家室？脾气秉性如何？手老不老实又难以做到知根知底。这时候，枣儿出现了。

自枣儿来了后，因为一贯得腿脚勤快，再经过姨妈一番调教，很快包揽一家五口的吃喝还有室内打扫。她每日洗衣做饭拖地洗马桶，一句怨言也没有。小姨妈这人性子冷，可能久居高位的原因。人平时有些高傲，尤其喜欢板着脸子；两个表弟正是顽劣的时候经常捉弄枣儿，平日直呼她的乳名却从未没喊过她一声姐。而姨丈则像这个家里的客人，除了在家睡觉，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跟枣儿相处时间最久的属姨妈的婆婆尹奶奶了。老太太穿衣利落很爱干净，虽然顶着一头白发却每日打理得整整齐齐，还用一根黑色的铁丝发卡规矩地别在脑后。老太太话不多腿脚不太灵活，虽然年老，却长着一双似乎能穿透人的眼睛。她对枣儿不冷不淡，说不上喜欢但也没表现出厌恶。她吃了饭没事可干，就紧盯着枣儿干活。枣儿擦桌子，她抿着嘴在一旁看着。枣儿抹地板，她拄着拐杖低头看着。看到没擦干净的地方，会用手上的拐杖敲击地面啪啪地响。

她对食物要求极高，淡盐少油是基本。每次枣儿炒菜，她就站在旁边指指画画，弄得枣儿心里毛躁躁的，有好几次手一抖油倒多了。老太太便赶紧吆喝着她熄火，用勺子把多余的油舀出一点。久而久之，枣儿做饭也习惯她在旁边说东说西，想着你爱看就看吧！

姨妈这人好觍脸给人一种疏离感，无法让枣儿感受到亲情的快乐。她对枣儿起初存着戒备心。刻意丢个块八毛的在客厅的柜子旁。枣儿收拾卫生时，都是小心翼翼地捡起压在桌子的台布下，然后寻机会还给了姨妈。但姨妈疑心太重总有种感觉，觉得枣儿看不上这块八毛的，才故意将钱还给她。以至于后来，经常掉个五六块，之后又增加了数额至十几二十块。但无论她掉多少，枣儿都一分不贪地还给了她。渐渐的，枣儿开始厌恶起这种日子了。在这里虽然忙碌吃穿不愁也不必遭受枣妈地殴打，但每当想起姨妈把她当贼一样防着她就觉得心堵堵的。最令她难受的是看着小表弟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看着楼下的小学生蹦跳着背着书包去学校读书，而她也是读书的年纪，却有无休止的家务活儿要干。她羡慕那些无忧无虑能去读书的孩子。于是，她经常扒着窗户看他们上学放学，眼睛流露出渴望与羡慕，羡慕过后又空唠唠地难受。她也想念书，做个快乐的学生。特别地想。可姨妈每天进进出出，丝毫没有提起要送她读书的话茬儿。

有一日，枣儿干完家务将自己锁进房间里，无论尹奶奶怎么敲门她都不开。这一天，枣儿没有做晚饭，而是静静地窝在房间里不出来。她头一次萌生了要罢工回家的念头。姨妈下了班看到冷锅冷灶，脸子当即耷拉下来。

小枣儿，开门。她在门外喊。当喊声超过两次，人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小枣儿，你想罢工吗？我是看你这孩子本分老实才把带来的，别不知好歹。姨妈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小枣的心。我想回家，我要读书！这一次，她不想退缩了，她隔着房门大声喊。读书，读啥书？我可都跟你妈说好了，我管你吃喝把你养大，你给我干活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个农村的野孩子，读书有啥用！赶紧开门出来把饭做了。门外，姨妈在喊，两个小表弟也喊着饿。小枣儿的眼泪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枣儿变得越发不爱说话了。她每天做好饭伺候了一家老小吃喝，收拾完卫生就把自个儿关在屋内。一向惜字如金的尹奶奶有几次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家里人都走光了后拼命拍打着小枣儿房间的门扇喊：小枣儿，你把门开开，奶奶带你下去玩儿。要不咱俩去逛商店，你相中啥奶奶买给你。老奶奶有咳嗽的毛病，只要话说得急就会引发咳嗽。小枣儿听着外面一连串儿的咳咳声，吓得赶紧开了门。祖孙俩搀扶着刚走到楼下，就遇到尹奶奶同住一个小区的老邻居。有一个老大妈眼睛不眨地盯着枣儿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一边夸赞着枣儿眉清目秀长得好看，一边问东问西。这还不算，最后竟上前牵起了枣儿的小手。

你小姑娘怎不去念书？今儿也不是休礼拜的日子啊！尹奶奶啊！这是你哪家的亲戚？来了几天了？在哪个学校念书呀！这小姑娘看着眼生，不过一对丹凤眼长得蛮好看哩！书读得怎样？能考多少分？一连串的问话，让小枣应接不暇心有些慌慌。小枣儿自打进了城，还没怎么出过门，哪遇到过这种事？她在心里想：感情这城里的老奶奶和乡下的大妈大婶儿们一样也爱八卦。看那架势，不问出个丁与卯则不会罢休。在她们的逼压下，小枣儿红着脸垂着脑袋声音颤颤着说，我不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