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小村里就剩下我们四个大龄青年没结婚,和我们年龄相当的男青年都成家了,有的比我们小的都有了孩子。
说是“大龄青年”,其实,我们仅仅或高中、或技校、或中师毕业而已,以现在的标准看来,20岁,哪能算得上大龄呢?可现实就那么残酷,和我们同龄的男青年,上过初中的都很少,他们老早就踏入了社会、成家立业。想必我们几个,在他们眼中所谓的“文化人”,也许有些另类,不说别的,就我们的婚姻爱情故事,就够得上讲半天了……
三哥,是应媒妁之言成的家。他技校毕业,在我们这几个“文化人“中家境稍好一些。按国家政策,三哥全家户口跟着当教师的父亲农转非,以三哥的资质,他本来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可他就吃亏在多少人羡慕的“城镇户口”上了——那年,高考和技校招生同日进行,家里人权衡再三,让三哥参加了技校招生考试,上了稳打稳拿的所谓的“鸡肋学校 ” (三哥语)。
但三哥娶的媳妇模样儿没得挑——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亭亭玉立,长发及腰。并且也是城镇户口。三哥对这桩婚事相当满意。一次小聚,三哥肉麻地向三嫂也是向我们几个“晒”他们的一见钟情:“咱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你为了赶时间,骑着车子来得急,一进门,头发上沾了雨滴,脸蛋儿白里透红,就在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就你了……。”现在三哥一家定居在焦作铝厂,一年春节回家一趟,闲谈时言语间流露着满满的幸福。
另一个“文化人”——合帮,连着两年高考失利,无奈回家做了农民,但他心比天大,厌倦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想用知识改变命运,先是与人合伙研制塑料拐杖,准备销到北京去,但技术和资金都跟不上,造出的拐杖粗糙丑陋,且有异味,无奈此项目被迫搁浅;后来他又想实验种蘑菇致富,半路突然改变主意,跟同学出去打工了,他感慨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太骨感,不如小打小闹,挣个保险的小钱吧。结果他的两袋菌种,连外包装都没打开,就一股脑儿送给了我……
用合帮自己的话说,由于“误入歧途”,这几年耽误了不少钱不说,年纪也增长了几岁,家庭条件不算好,婚姻问题真成了“老大难”了……但后来终于有姑娘看上他了,人家不图财不图貌,就图他是个高中生,脑子聪明,后代孩子肯定错不了……果然,合帮的俩孩子很争气,都上了名牌大学,考了研。
现在,时不时会在去老家的路上偶遇合帮,他骑辆摩托来去匆匆,削瘦里透着健壮,也许是常年干体力活的原因——他在堤西的一个起重机械厂打工,虽然累点,但收入可观,俩孩子又这么争气,他干的更欢实了。
相对而言,我在择偶方面并不心急,师范毕业后,我分配到一所小学任教,闭塞的生活环境使我也没多少朋友,倒是每个周末,合帮会找我聊天。此时的合帮已经定了亲,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情,他对我的私生活尤为热心。
一天,他翻检出我中师毕业纪念册,停在一女同学给我的留言上,他眼睛忽然亮了:“看呐!看呐!这语言多热烈,文字蕴含着深情,你都没看出来呀?这女孩子对你肯定有意……我是过来人,懂得这些。赶快联系吧,肯定有戏!”
在他信誓旦旦的蛊惑下,留言册上原本平淡无奇的文字忽然似乎有了某种隐含的深意,我的心躁动起来,回忆起中师生活的点点滴滴,感到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后来终于还是没有联系,忘了是什么原因,年轻人的热情很容易被点燃,但也会很快冷却的……直到后来应媒妁之言娶了现在的妻子,二十多年的风雨一同走来,什么都不说了!
该说说五兵了,他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五兵在县第四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在县里的一个培训部门上了两年厨师培训班,他在我们几个当中结婚最晚。
其实当时我还没女朋友,但我们对五兵的婚姻问题很上心,一次闲谈,我很想把我们小学的一个代课教师介绍给他,正巧那姑娘跟合帮姐姐的婆家同村,结果一拍即合!那个星期天,我们几个骑着自行车沿黄河边的生产堤到了姑娘村子边,天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不堪,我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堤口边一个废弃的砖窑边。合帮马上去村里找他姐了。
漫长的等待中,五兵溜到窑洞的背影处撒了好几泡尿,我忽然感到他说话有些异常,果然,他嘴唇都哆嗦了,说话语无伦次,身体明显都在发抖,他一把抓住我:“你别笑话我,我可紧张!”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五兵这发小,什么都好,就是情商太低,好像对男女感情有些绝缘。
事情没有结果——合帮一个人沮丧地回来了,那姑娘以某种借口婉言回绝了。五兵后来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本村一位不错的姑娘,两家知根知底的,双方都很满意,数次接触,爱情雨露的滋润,使五兵终于在男女感情方面“入路”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装着她,总想着她笑的样子,有时想的厉害了,却忘了她的模样了……”五兵既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失落。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他们现在在外地承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生意做的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很是得法。
在这里不得不说我们另外一个初中同学——国军,当年他面容削瘦,说话轻声慢语,不笑不说话,脾气特别好。国军是我们北边邻村的,和我们几个一样,家里条件不太好,他高中毕业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卫校。
那个晚上,他来找我们几个玩儿,在我家,就着凉拌白菜花生饼几杯小酒下肚,很自然地聊到了个人婚姻上,国军说,我村前街一个姑娘和他同在一个学校念中专,比他低一届,人还不错,彼此仅打过招呼……我和五兵趁着酒兴说那就给你们撮合一下……
可以想象两个微醉的男青年在夜晚犬吠声里突然出现在人家的门口,并点名是给人家闺女说媒,女方一家人的吃惊和尴尬可想而知,好在女方父母是场面上人,他们很客气地给我们让座、倒茶……
女方母亲提出要去我家见见国军,我连忙飞快地跑回去给国军报信,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心情紧张且兴奋,像要完成一件十分重大的使命一样庄严,我疾行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惊起一两声犬吠,东边好大的月亮升起来了,惨白橙黄,一阵疾风刮来,远处一棵老柳树披头散发,像北地那个疯婆子一般……呵呵,这情景,的确和现实太不搭配,可能是我当时精神太紧张的原因吧。
很不幸,这次说媒又没成功。
后来,五兵又把我村一个家庭优越、面目姣好的姑娘介绍给国军,姑娘的母亲很中意国军,还催了几次说要见面,不知什么原因,到后来还是没了下文。
前几天,在县城的一个博览会上,我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很像年轻时的国军,试着打个招呼,果然是他!他也很兴奋,举止一点儿没变,头发也不怎么花白。从谈话中得知,他一直在本县的一个乡镇卫生院供职,现在升到副院长了。妻子和他一个医院;儿子正上大四,在旁边很有礼貌地和我打招呼,那孩子高高大大的,挺帅。
谈话中,几次想玩笑般挖掘出那个青涩的爱情片段,但碍于国军的老婆孩子都在旁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后来,国军和我告别,他们一家开车回县城的新家,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内心涌起起当年的许多记忆,我不由生出许多感慨,并真心祝福他们一家永远幸福……
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一转眼就过去了,岁月染白了我们的头发,在我们脸上刻下沧桑的印记,现在我们的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如今什么都开放了,包括思想,他们大都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睹物思情,有时真想找个机会,老哥儿几个一起坐坐,两盅小酒下肚,耳热脸红之际,笑谈中回忆起我们那个青涩懵懂的青春岁月,在微醉中重温我们这几个“文化人”曾经的爱情故事……
2019.06.13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