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这世间最容易招来祸患的工作,还得数从事文字工作这行,史官、谏臣、作家,但大多数人并非因为歪曲事实蛊惑人心而被治罪,反而仅因为正气使然,行事磊落,见诸文字,被居心不轨行为不端的小人抓到把柄,一个不小心,就落入无尽的深渊,以至于万劫不复。
高二期末,一位久违的好友赠与我一套中华书局出版的《古文观止》,想着先前我的那本《古文》已经被翻烂,且文章又不全,于是特意买了这套新的。
高三开学,课程忙碌,晚修回到家整个人再提不起半点力气,沾着床就能睡着,一周下来,根本无暇看书。开学第二星期,母亲不慎受了工伤,病情十分危急,需要入院接受手术。远在广州读书的哥哥听到消息后,虽然心急如焚,却奈何分身乏术,只能在电话里再三嘱托我,不要只顾着学习,任何时候最重要的都是家人。这我自然知道。
周六原本需要上课,可念及母亲伤势,再无心学习,就向班主任请了假,每周五晚,拿着《古文观止》,一个人骑着辆小单车,就来到市第二医院,看望我妈。
家属陪床,是没床可睡的。可总不能睡地板,于是就有人瞄准了商机,从批发市场运来大批便捷式弹簧床,租给那些病人家属。
陪床第一晚,我爸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向值班护士要了三张木椅后,躺在上面就凑合了一晚(中考后,在附属眼科医院我爸也是这么过来的,真不容易)。
轮到我们这帮猴子陪床,老爸就租了一张弹簧床,一晚三十,提供棉被,睡着还算舒坦。
那几晚,我妈看我来,来了兴致,叫我和他聊天,聊到了十点都不睡。医生曾嘱托我妈大脑受了伤,必须睡好,不得已,我给我妈讲起了古仔(故事),叫她听了后,赶快睡了。她说好,可一时不知讲什么,恐怖故事是不能讲的,玄幻的,我妈又不感兴趣。正思考着,忽然看到放在弹簧床上的《古文》,想起平日我妈喜欢看一些历史类的电视剧,就和她讲起了周文部分的《晏子不死君难》。
春秋时期齐国的齐庄王,酷爱女色,他听闻宰相崔杼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妻子,起了色心,三番五次趁崔杼不在宅邸,上门调戏。崔杼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后,怒火中烧,设下圈套,杀死了庄王。
当时的史官太史伯知道这件事后,准备如实写入史书,以示后人。崔杼怕被后人说他弑君,于是叫太史伯别如实记载,写齐王是暴病身亡。太史伯不听,写下了“崔杼弑庄公”,崔杼又怒又怕,杀害了太史伯。
在那个时候,史官是一种世袭的职业,所以,太史伯死后,他的弟弟太史仲当史官。太史仲上任后,也像他哥哥那样,照实记录了崔杼杀害庄王的真相。崔杼把他杀掉了。
太史伯的另一个弟弟太史叔,接替了史官的工作,仍旧如实记录,又被崔杼杀了。
太史伯兄弟三人相继被崔杼杀害后,他们最小的弟弟太史季接替了史官的职务,不出意外,他不畏生死,仍旧准备写在史书上写“崔杼弑君”。
崔杼感叹了一声,摆手说你们太史家的人赢了,你可以写,但不能写是我杀了齐王,换个人名,李狗蛋吧,这名字好,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太史季听完,冷笑着说,是你崔杼做的,怎么能用别的名字代替呢?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提及,哪还能称为人呢?
说完,却发现我妈已经睡了,唉,果然,这讲故事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不知各位有没有发现,昨天的《感谢这一路,有你们的关心》被删了。对此,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花了三个小时写的,可又想着是自己不对在先,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不得不删。
对于法三班的那个女生,我在这里郑重地向她道歉,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这件事发生后,我忽然觉得好无奈,为了不侵犯他人的名誉权,身边的人的真名我一概不能提及,班长只能写做班长,好友改名成了洋葱,舍友改成了小Q,至于女友,我都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人生那么短暂,我只不过是每个出现在我故事里的人都能成为至关重要的主角,而不只是露个脸的叫不出名字的路人甲。
五一打兼职,被人叫了三天的服务员,差点忘了自己原本叫什么,当晚回韩师,一个大三的做主持的师姐对我说了一句:“那,天明,改天见哦。”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哭出来。
自兼职以后,我深刻体会到,像我们这些无声无势的普通的人出到社会,自己的名字会被人逐渐地忘记,转而统一了称号,全称之为“喂”。
“喂,递杯水来”、“喂,这里脏了,快扫一下,等下客人要来”、“喂,你怎么做事的,眼长哪了,脑门被挤了吧”,说得有些夸大了,可不得不承认,为了生存,我们注定要经历这么一段无名无姓的日子。
其实我觉得,真相总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侵犯了他们的名誉权。他们大概是觉得跟天明做事或者说话,被别人看见了,会让他们面上无光。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啊,他们像对自己的名字一样对我避之唯恐不及,那我只好当身边没有这些人,省得无端辱没了自己。
说真的,大千世界,我一个人也能活。看,我笑得多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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