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吴晓翠还和谢红她们一起看电影的,今天早读课都上了,教室里还不见她的人影。
余老师问刘晓天,刘晓天看看吴晓翠的位置,空空的,就回答说他也不知道。
“谁家离他家近?”
刘晓安这时站起来了:“老师,吴晓翠的爸爸今夜睡觉睡过去了,她这两天可能来不了。”
“噢!”余老师颇为伤感地说:“有没有什么病啦?”
“没有,什么病也没有,就这么睡过去了,我爸妈都去她家了。”
同学的有些议论,余老师说:“大家不要发议论了,看书吧!”
刘寨大队的同班同学一放学,便都去吴晓翠家,说是去安慰吧,其实她们都还没到自觉的年龄,对于死亡,他们也就才有大致概念——没气了,装进棺材,埋入土中,从此看不见。至于更多的含义与感悟,那也是以后逐渐长大的事情。
现在,更多意义上,他们是去看看失去父亲的吴晓翠会是什么样子?主要是这个好奇心的驱使,再附与其它意义,那就是作者对读者的胡说八道了。
吴晓翠就是喑喑地哭,偶尔嘴里会叫两句:“爸爸、爸爸哎!”
朱贵真则拼命嚎哭,并且嘴中不断数说着:“我的亲人啦,你就这么狠心啦,你眼一瞎腿一伸,扔下这一摊子,叫我以后怎么讨啊!”
哭的人伤心,听的人,尤其是大人们,他们对以后这家孤儿寡母的生活艰难是有预见的。男人们悲痛,女人们则因心软而掉眼泪。
“这个吴良材啊,”刘黑子对忙事的庄邻说:“也会赶时代。早不走,晚不去,田地刚承包到户,以后各家忙各家时,他走了,哎——”
说到这里,他一声长叹。
刘黑子的话一点不假,集体土地刚刚按实有人口划到各家各户头上,从今以后,各人种地各人收,再也不要干部督促了。
这时候,劳力便显得尤为重要,特别像朱贵真家,本来有六张嘴吃饭,只有两个劳力,明显是比例失调,种这么多地,两人加起来也要吃大苦,何况现在强劳力又撒手人寰了呢!就是强如朱贵真也不敢想啦。
所以刘黑子的话在庄邻中引起反响也属正常。
淮海人家,一般像吴良材这种年龄去世的人属于苦丧。忙事人一般很严肃,不像八九十岁人死了,大家有说有笑。也的确,一般情况下,高龄人去世,儿女都成功了。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么。对儿女没有交待,那是死也不瞑目的事啊!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没有好坏是非可议论。相对于俗世凡人,这种传统便是全部要旨。各人把这个属于传统的事做好,对社会就是贡献,对凡人讲无私奉献,才是无耻和不道德的理论。
俗世凡人因为有这种传承不断,才会有中华文明绵延五千年,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些狗屁砖家从西方拾些牙慧来,便要否定孝道,割断传承,真是可笑之极。
不讲孝道与有益的传承,用西方二三百年的东西要去全盘否定中国的传统文化,还装逼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也的确让人恶心。
扯远了,回归正题。
吴良材的死,是一件悲哀的事。虽然是小姓,但是柳条庄的大刘姓从没分出彼此。平常时有点小吵小闹小隔阂,在遇到这种事时,没有一家拿往事记仇,全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便是俗世人家。
刘舜成,刘黑子,李前进这些在刘寨子算是有头有脸的人都聚了过来,商议办事。
吹手以前作为小资产阶级的行业,随着农村体制改革也不再受约束了。几个人定下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去槐树圩,把老田父子请来吹丧。
“棺材怎么办呢?”
李前进问道。
“他家屋前屋后也无可用之材,”刘黑子挠着头。
“生产队啊,”刘舜成略一思索,便出主意道:“能用的树多呢!”
“那是生产队集体财产,”李前进有些为难:“在这要分还没分呢,好像不大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下土,苦一辈子,连副棺材都苦不到,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情何以堪!”刘舜成眉头一皱:“你们看呢?”
“我没意见,”刘黑子第一个表态。
“我也同意,”接着刘道一、刘道生等也表明态度。
大队支书李前进,一见如此,便拍了板:“道一,道生呢,你俩专门负责此事。”
刘黑子自荐道:“木匠我去请,其他事,你们想想去安排吧!”
帐房先生吴洪彪找到朱贵真,问她手里现在有多少钱,朱贵真把手中钱全拿出,一共才二百多块钱,吴洪彪说先拿它用着再说!
支客刘道一又安排人到集市上买莱。为了弥补一定会有的亏空,他对忙事的庄邻说:“有往来的请把礼出掉,另外根据自家情况,斟酌着捐献一点,五块不嫌多,五毛不嫌少。”
其实庄里一家不比一家好过什么,但是在庄邻遇到这种不幸时,各家还是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们都尽自己的心愿,没多有少,反正没有空手的。这时期,彼此也有小隔阂啦,但是遇事时都能摒弃前嫌,这种风气,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呢!
一切安排妥当后,槐树圩的老吹手田书宜和儿子田晓道也来了。方圆十里八里的手艺人,夸张话说,三岁小孩都认识呐!所以,当父子俩一到,柳条庄人便立即端出小方桌子和櫈子,先让二人坐下。
父子俩一人一把喇叭,另有一个打碴的跟着父子俩个。行头简单的很呢!
“什么回事啊?”
田书宜一坐下便问。
“好好人一觉睡过去了,”吴洪彪分别给他们每人一支烟。
“真可惜!”
田书宜说着便拿过喇叭,试吹了两口,然后一扭头,呜哇呜哇地吹起来了。没有其它乐器伴奏,声音在庄头上空回响,穿出去,路过南北的外乡人说:“这个庄子死人了!”
老吹手田书宜论手艺,在方圆几十里地说第二,没人敢在他面前称第一。这个名头可不是自吹自擂,也不是别人凭空加事。
据讲,他在临近灌南的高沟边上去出工,邻县一路之隔的人家碰巧也遇到丧事,于是两班吹手便叫上了劲。
他们约定,开始吹后,不许停息,看哪一方先败下阵来,结果田书宜大获全胜,并且一战成名,提起他在吹手界是没有人不佩服的。
田书宜人也会吹,喇叭声如哭如泣。那些心软的妇人便都眼泪花花,你问她听懂什么,她也说不出名堂。只会讲,一听他吹,就仿佛有个伤心的人在哭泣,因而忍不住。
朱贵真大概就是这样,锁呐没响起来,她在抽泣数说,等田书宜吹起来后,她竟然嚎啕大哭,几经昏厥。人们见她拼死命活,都很难过,只顾做事,很少说话。
但是,有一个人,见她这样,觉得心里很是别扭,认为她这是虚情假意,有心做给外人看的。这个人便是大队支书李前进。
李前进坐在门口,和吴洪彪说事,他一边谈一边用眼瞟着朱贵真。人这种东西,得不到的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抺去,即便是暂时按下欲火,但是机会一到,他便又开始活跃了。
自从家被朱贵真抄后,他便一直怀恨在心。最后利用章一世报了自己心头之恨。彼此见面,基本上是对面不啃西瓜皮。
后来时间长了,隔阂也就淡了些。今天吴良材不幸,他本想不来,但是又不敢让众人说出见外话。所以捏鼻前来,朱贵真也不意外,两家本就有往来吗!中国人很奇怪,就是两家又吵又打,但是一遇事,你还不能不来。
人被称为高级动物。特殊之处在于,外表和内心的不统一。心里想的与手上做的,绝对不是一回事。
乖乖,要真像嘴上唱的这样,还跑去跟二坏子……,李前进眼盯着朱贵真,头脑想象着二坏子与朱贵真的春宫图。
二坏子失踪了,现在吴良材又死了,看你怎么办?他在内心深处又替自己想象和朱贵真战斗的场景。
真是个贼心不死的家伙。
五六个壮年木工在汪守中的指挥下,两天时间把一口棺木打起来了。棺木是最主要的事情,它一完工。就可以把吴良材入殓下土了。
出殡的日子,定在第二天上午。
一大早,几个打井的人便去了公共墓地。墓地在槐树圩与桃园中间靠近吴良河的地方。
一提起墓地,人们想到的全是一排排,一座座且有分区的地方。
但是吴良材要去的这个地方不是这种地方。
一大片足有二三十亩地大小的地方,簇立着一座座用土堆起来的坟丘。
它们大小不一,乱七八糟。庄里汉子在他父亲旁边,开挖深坑。就在他们动土时,天空忽然暗下来。
这一头,支客显得尤为焦急,心想这倒霉天啦,还能下雨吗!于是,赶紧催捉入敛呐!要不然的话,可苦了众庄邻!
究竟老天爷会不会把雨倒下来,明晚接上说!
真正是:人有生死无常事,天有不测风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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