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阁

颜时酒

世界上总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任何地图上都寻不到它的身影，知晓它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可它就是存在，如仙境一般的存在，但凡你知道了它，那股子强大而不可抗拒的，你对它的神秘的好奇，会让你不停歇的，直到经历过它为止。

烟水阁就是这般的地方。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也不会在任何地图上寻找，只是那晚一如往常的酩酊大醉惊醒之后，烟水阁，这三个字就深烙在我的脑子里。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神秘的力量，让我如此确定这样凭空冒出来的地名一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从我踏出家门，之后的一整个月，我不知道任何明确的路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兜兜转转，更无从知晓我去烟水阁为了什么，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绳子牵引着我，告诉我，这样走下去，一定能到烟水阁。

我早已经浑然记不清楚这路上的风景和过客，当我到达时，面对眼前这扇破烂不堪的木推门，没看见门头我却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

屋子里空空荡荡，白色的雾气缭绕着整个房间，没什么味道，些微潮湿，却浓稠不堪，我甚至看不到这屋子的四壁。

混沌。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者从那天喝醉我就再没醒过，但此时这两个字清楚地在我脑子里，我觉得这段时间有许多解释不了的地方，不管是行为，思想，或者说时间本身。

我缓慢的走向浓雾里，边走，那浓雾好像一台3D投影仪，倒带一样的让我记起了很多。

一步，我嘴里尝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味道，像泪水咸涩，还有比黄连更强烈的苦，比甘露更甜的甘甜味，还有我从未品尝过的酸和辣。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记忆里，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景象，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白雾里，端了碗不知什么的东西喝下，又堕入白雾里消失。

两步，白雾里出现一个穿着白衣撑着油伞的男人，身旁还跟了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我不确定是不是白衣，因为他们站在白雾里，仿佛和白雾混在一起。哦，我还听见了，听见了他们的笑声，如此虚无，如此缥缈。

三步，我除了白茫茫一片又是什么都瞧不见，但好像心脏骤然紧缩，我有些喘不上气，只听见耳边是遥远的兵戈相见的撕打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婴孩的哭声。鼻腔一瞬间充斥了血腥气味，任何声音都渐渐远去，仿佛没了慢慢意识。

四步，又是第一开始饮下东西的那个人，貌似是个女子，她站在白雾里，好似决绝的向回一瞥，四目相对的瞬间，所有感官都变得灵敏起来，那女子，便是丝毫不差的我的容貌，她堕入白雾的那一刻，血腥气味，婴孩哭声，兵戎相见，伞下的笑声……原来，我所见一切都是上辈子弥留之际时脑海里的过影。

一切好像血液流回心底，混沌好似一下被冲散，站在这白雾里，并不再迷茫。

原来这混沌的烟水之气，便是解开孟婆汤的最后一副药。这里是千万轮回者记忆的仓库，它们混沌一体。原来这烟水阁，便是红尘绝境，千千万万的红尘过客，如繁星的红尘经历，汇聚在此，变成了这浓稠的烟水白雾。

汇在眼角的泪骤然落下，感触到冰冷的瞬间，我惊醒在我平日里住的房间。灵魂归位的清醒吗，我知道了一切的答案。

我为了生活，借酒浇愁早是常态，一个女孩，身体早就负重不堪。那夜大醉，应该是睡着睡着心跳没了，堕入轮回的瞬间挣扎到了烟水阁，灵魂的记忆被解锁，再重新尝一遍上辈子的苦难，那最后一滴唤醒我的泪，是我猛然想继续活下去的坚定，还有上天赐予我的第二次命运。

从轮回，四步再到轮回。

我原以为酒精会是这个现实世界里麻痹自己最好的东西，没成想对比前世的离别之痛，现实里的痛苦根本用不着来麻痹。有多少人是在弥留之际重走了轮回，又有多少人坚定下来让那滴泪唤醒了自己？

我庆幸，我对生命足够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