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 术语卡,一张 反常识卡,一张人名卡:在写作中一如在阅读中,我们的航行要靠卡片的星辰指引。我们用卡片去聚焦,用卡片去固定一个形象,去回记忆。我们搁浅在卡片上,我们沉浸在写作中。
事实上,从周二晚上收到邮件时就一直在思考这个月的读书主题要写什么。坦白讲,这个月的《小说机杼》、《给青年小说家的信》、《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三本书读完,更加怀疑自己到底能写什么了。我总觉得写小说,或者退一步讲,小说中素材的收集、转换表达、思考利用不但需要我们养成平时对生活细致观察的习惯,更需要一种将观察到的结果进行文字化处理并记录整理能力,而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事情,而是一个持续努力,积累的过程。不过有了这种意识,也准备开始这样做了,应该不至于太晚吧。
詹姆斯 伍德的《小说机杼》侧重从评论的角度,结合了大量经典小说的具体例子,带我们去认识小说中的叙述、细节、人物、同情、语言、对话等内容,认识这些“套路”在那些大师们的笔下是如何从“套路”转化为一段段文字,一部部小说的。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的《给青年小说家的信》则从非常具体的层面——文学抱负、说服力、风格、小说时间、小说中叙述者的空间等——回答了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我们会遇到的问题,并且都给出了真诚,细致的解答。
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村上春树向我们娓娓道来他是如何“机缘巧合”开始走上小说家的道路,又如何能在这条路上坚持三十五年,笔耕不辍,佳作迭出。
这三本书整体读下来,我最大的感受有两个:
其一:我们能写的其实只有我们自己:在写作中,每个作者能写的只有他自己,他自己的成长经历,他自己的生活,他遇到过的人,他经历过的事情,他读过的书,他对社会,世界,甚至宇宙的理解和看法…… 我们可以向经典学习甚至模仿,但我们必须站在我们的时代环境下写作,写我们自己,写这个社会,甚至这个世界。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中写道:
- 生活——知道这个词太大——通过某些在作家意识或者潜意识里打下烙印的经验给作家提供主题,因为这些经验总是在逼着作家把它们转变为故事,否则作家就不能摆脱这些经验的骚扰。几乎无需寻找例子就可以看到主题是如何通过生活经验强加到作家身上的,因为无论什么样的证据在这一点上都是吻合的:这个故事、这个人物、这个处境、这个情节,总是在跟踪我,纠缠我,仿佛是来自我个性中最隐秘地方的要求;而为了摆脱这个要求,我不得不把它写出来。
- 任何虚构小说都是由想象力和手工艺技术在某些事实、人物和环境的基础上树立起来的建筑物;这些事实、人物和环境早已在作家的记忆中留下烙印,启发了作家创造性的想象力;自从下种以后,这个创造性的想象力就逐渐树立起一个世界,它是那样丰富多彩,以至于有时几乎不能(或者完全)辨认出在这个世界里还有曾经构成它胚胎的那些自传性材料,而这些材料会以某种形式成为整个虚构小说与真实现实的正反两面的秘密纽带。
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村上春树说道:
- 其次(恐怕先于动笔)要做的,我觉得应该是养成事无巨细,仔细观察眼前看到的事物和现象的习惯…重要的不是得出明了的结论,而是把那些来龙去脉当作素材,让它们以原汁原味的形态,历历可见地留存在脑海里。
- 总而言之,写小说时至为珍贵的,就是这些取之不尽的细节宝藏。从我的经验来看,聪明简洁的判断和逻辑缜密的结论对写小说的人起不了作用,反倒是拖后腿、阻碍故事发展的情形多一点。
- 无论什么事情,经历一番对作家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我只是想表达一句个人见解:即便没有这种威猛张扬的个人经历,人其实也能写出小说来。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经历,只要方法得当,就能从中发掘出令世人震惊的力量。
- 人们彼此都有擅长的领域,也有不擅长的领域,仅此而已。那么,每一代人从事创造时,只要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努力向前推进就行了。运用最得心应手的语言,把最清晰地映入眼帘的东西记述下来就好。既不必对不同世代的人心生自卑,也不必莫名其妙的感到优越…… 新一代人自有新一代人的小说素材,应该从那素材的形状和分量逆向推算,设定它的载体的形状和功能。再从那素材与载体的相关性、从那接触面的状况,来产生小说的现实感。
其二:比起写什么,你是否出于内在驱动写,你是否能坚持长期写,更重要。因为凭时间赢来的东西,时间肯定会为之作证。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中告诫我们:
请允许我斗胆提醒您:对此,不要有过高期望,也不要对成就抱有过多幻想。当然,没有任何理由说您不会取得成就。但是,假若您坚持不断地写作和发表作品,您将很快发现,作家能够获奖、得到公众认可、作品畅销、拥有极高知名度,都有着极其独特的走向,因为有时这些名和利会顽固地躲避那些最应该受之无愧的人,而偏偏纠缠和降临到受之有愧的人身上。这样一来,只要把名利看作对自己抱负的根本性鼓励,那就有可能看到梦想的破灭,因为它可能混淆了文学抱负和极少数作家所获得的华而不实的荣誉和利益。文学抱负不是消遣,不是体育,不是茶余饭后玩乐的高雅游戏。它是一种专心致志、具有排他性的献身,是一件压倒一切的大事,是一种自由选择的奴隶制——让它的牺牲者(心甘情愿的牺牲者)变成奴隶。
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村上春树更是向我们坦言了他自己写小说的体验和感悟:
我想,人们并不是受人之托才写小说的,而是因为有“我想写小说!”这种强烈的愿望,深刻感受到这种内在的动力,才不辞劳苦的努力去写小说。
要诚实地将我们心里的混沌原原本本化为语言,你就需要沉默的专注力、永不气馁的持久力、在某种程度上被牢牢地制度化的意识,以及维持这种资质的必不可少的体力。
不同的人写小说,才子有才子的节奏,知识分子有知识分子的节奏,学者有学者的节奏。那些能作为职业小说家活跃二三十年,或者说存活下来,并有一定数量的读者的人,身上必定具备小说家优秀而坚实的内核。那是非写小说不可的内在驱动力,以及支撑长期孤独劳作的强韧忍耐力。或许可以说,这就是职业小说家的资质和资格。
写作是一种生活方式。换句话说,谁把这个美好而耗费精力的才能掌握到手,他就不是为了生活而写作,而是为了写作而生活。然而我们能够带进坟墓里去的,归根结底,也只有已经尽心尽责的满足感以及拼尽全力的证据。我们在人生的不同阶段,生命状态不同,力量能力自然也不同,但我们不能一直等着自己的力量积蓄到某个值了,能力提高到某种程度了,再去动手写我们一直想写的东西。那样我们可能这辈子都动不了笔。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开始写,即使力量不足,写的不好,但还可以靠努力弥补。然而机会却是稍纵即逝,无法挽回,而且更关键的是,努力弥补不断学习革新的态度,甚至比那些写下的文字更重要,更是尽责、拼尽全力的证据。
绦虫,来吧欢迎进驻我的身体,即使将会被你终身奴役,我会尽量忍受,直至我们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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