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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小镇

南方小镇

作者: hly_d947 | 来源:发表于2020-04-23 00:52 被阅读0次

          十字路口矗立着不起眼的站牌,稍斜,似倒非倒,却细数着多少人十年、二十年……离去归来,那不断换新的小巴士,带着梦想离去,载着乡愁归来,也仿佛在贪恋地吸食着这座南方小镇的青春,见证着它一直不断破败凋零。被煤尘渗入骨髓的马路,在岁月的成长中逐渐变小,站牌旁边的台球桌再也没有垫脚握杆击球的身影。一条县道东西贯穿,把小镇切成了南北两片,南片有着儿时的稚气流徙,用赤足和人字拖丈量过的每一寸土地。北片有着青春懵懂,滋润着志存高远的萌芽。沿着马路向南,路两侧的医院、菜市场、理发室、东西区的居民楼从彩色变成了灰色,依稀的路人,目光早已不属于这个地方,眼神里即有不舍,亦有希望,离开这里才是希望,没有人愿意随着这座小镇一起沉沦。沿着马路向北,羊肠小道像叶脉一样分叉,沿着学校、农场、水库,还有一些早已记不清楚名字的地方不断延伸,看不到边际,唯有那一所学校,仿佛一直耸立在高处,不管离得多远,你总能看到它,校内的足球场、篮球场留下的足迹被雨水累年冲刷,留不下一丁点蛛丝马迹。

          有那么一次梦醒,一骨碌坐起身,透过三楼的窗台,伸手便能触到无花果树的绿叶,俯瞰楼下,细细地数着马路上一辆又一辆穿行的货车,空的往南,填满煤石的往北,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抖落的煤灰,把这里的天和地都染成了灰色,但是在小镇居民的眼里,它们是红色的,因为这是小镇赖以生存的血液。目光跳过鳞次栉比的稻田,眺望远处沉寂的电厂,烟囱没有了袅袅青烟,烟囱旁边,一条悠长的水泥路横躺在半山腰山上,路上一个骑着嘉陵摩托风驰电掣的少年沿着水泥路消失在路的另一端。

            有这样一次散步,沿着小路往山上走,抬脚便能惊起草蜢蝴蝶,野草芳香纷繁而至。登上山顶,站在这山,看着那山,远山葱郁的密林里,依稀能听见布谷鸟在试着唤醒大地的歌声,山脊和山谷依次排列,像绿色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在山茶树和松柏交错的间隙,仿佛能看到几撮孩童手握短棍作枪,短竹作剑,短兵相接处,不是杀喊声,而是欢笑声,也有几个孩童被藏在草堆里的坟包吓得哭爹喊娘,远处,偶有一面风筝嵌入蓝天,却突然线断掉落山谷,杳无踪迹。近处山脊的草地上坐着成群结对的学生,百无聊赖,八卦声声,分享着内心的小纠结和小秘密。

            一次相聚后,那张被十几个人坐坏的床板,那台备受摧残的卡拉OK安静地躺在房间里,铺着绿毛毯的餐桌上横七竖八地趴着被无数双手蹂躏过的麻将牌,“红中”已不那么红,“白板”也不怎么白了,“绿發”的“發”字已经被拇指搓掉了一边。蛋糕盒子和蜡烛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蛋糕奶油永远都进不了嘴里,而是肆无忌惮地溅落四处,墙上、脸上、凳子上。兴尽晚归,误入居民排宿,惊起一片狗吠深巷中,连滚带爬回到家中,入梦前还想着下一次聚会是否能如期而至。

          每一次离开,这里的人像被从地里拔出的萝卜一样,连根拔起,远远的抛去,三年五年不回来,或者终生不再回来。偶有回归,回到的只是一个地方,纵使怀念,这座小镇已经是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故乡处在时间里,而不在飞机、高铁就能缩短距离的空间里,那里已经没有你用青春任性描绘的童年。雪白色发丝早已爬上父母的双鬓,孩子早已不是孩子,已经不能再爬上他们的背脊上撒娇妄为,现在,沉默对抗着絮叨,麻木敷衍着思念。那些曾经的小伙伴也无法亲密无间,身体和话语里总隔着社会和成人的顾虑和矜持,大家天各一方,维系友谊的是交错回忆和共同的小镇。

            逝去的时光仍然会在现在的时光里滴答作响,习惯了声响,习惯了淡忘。雁贴寒云次第飞,向南犹自怨归迟,归途仅仅是一种寄托,小镇关不住人心,迁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主题。故乡已不是一座小镇,小镇也已不是再一个地方,而是一个方向,是身体来的方向和心灵去的方向。从走出北片的那所学校的那一刻起,身体已飞向远方,小镇周围静默的高山围不住远走的鸿雁,偶然掉落的那一根羽毛,带着记忆和童年悄悄地留在了小镇。事去唯留水,人非但见山。那些人和事可以消散,那些矮房、厂房可以推倒,可是小镇的山和水仿佛依然顽强地作为历史和过往的印迹永远地刻在这片土地上,刻在了小镇居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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