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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王座》序章

《空王座》序章

作者: 耳洞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7-03-11 23:39 被阅读0次

    第一节:《汗王的金顶帐》

    伊林汗在北方建起王城的第九年. 虎历年。

    红桑河依旧平静地流淌,穿过圣山脚下的森林,在草原上形成一个完美的河湾。当天气晴好的时候,她可以把粼粼波光洒向人间。从半山腰的石塔向南望去,被红桑河如母亲一般环抱于怀中的,是高耸的青石城墙还有墙内整肃林立的金顶白帐。波光粼粼的大河仿佛一条金带,将圣山,森林,城墙,金顶巧妙地串在一起,更加凸显出草原特有的宁静。这里是伊林,草原王城。

    草原上的阳光没有南方的热烈,但足够温暖。太阳升起的方向,有一缕缕炊烟升起,直飘向如洗的蓝天。没有风,没有喧嚣。汗城的周围是如此安详,连鸟儿都在轻声鸣叫。这里是由大汗亲卫军严密警戒的草原帝国大本营,这里是由天真的孩童与美丽的汗室女眷们构成的乐园。

    王城的城墙由三万块整齐切割的巨型西海青石构成。从采集、切割,到运输和建造,每一步都依赖数万名劳役的集体协作。当建都后的第五个奶扎节到来之时,伟大的草原王城以压倒一切王权的气势,屹立在前来朝觐的各国使节面前。辛勤的苦役们消失了,和城墙的地基一起消失在泥土之下。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都是汗王的奴隶。

    城墙之后,一座耀眼的金顶大帐威严耸立,傲慢地占据着王城最中心的位置,高贵而肃穆的气息足以将附近的小帐篷和马厩推搡到一旁,以便为大帐让出足够的空地。这里是汗国的大格鲁萨,伊林汗的居所,也是汗国长老们议事的地方。可眼下汗王并不在此处。

    王城的一切是如此静谧,听不到火炮的轰鸣,听不到城墙坍塌的声音,也听不到生灵死前痛苦的哀嚎。战争,战争远在千里之外。

    草原的统治者正率领汗国最优秀的士兵在鲁沙人的边墙外挑战,汗国军队的战斗力是可怕的,除了优秀的草原战士,他们还装备着南方商人送来的火炮,和西方的大公们进贡的战马。当然,还有来自大夏的士兵,这些善于使用火枪与弓箭的勇士们现在同样聚集在伊林汗的旗帜下。

    汗国的旗帜很特别,它高约一丈,如同远古时代北方巨人部落使用的标枪。旗帜为白色三角形,上面绘着圣山的衍圣峰,这很不同与南方诸侯们惯用的方形旗帜。旗帜的边缘还系着九条白马尾,这种马尾必须由祭祀们从奶扎节献祭后的白色伊林公马尸体上割下。大旗的手柄由圣山边最好的雪松木制成,坚固耐用。旗帜迎风飘扬,威武雄壮。

    草原人称这种旗帜为 “大扎德”,有它出现的地方就必需接受大汗圣光的照耀。

    关于大扎德,草原人口耳相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当伊林汗还是忽里来的时候,曾经遭遇过一次异常惨重的失败。忽里来率残部逃入圣山脚下的森林,在山林间寻找隐居之所。面对这样的溃败,汗王望着直入蓝天的衍圣峰祈祷:“雪山之神,我仁慈的圣主,请听我心声,请给我力量吧!”突然,就听得天边一声巨响,眼前的巨石被落雷劈成两半,齐整的切面上出现了圣山的图案。汗王让金遂王妃将衍圣峰的形状绣在旗帜之上,让部将兀尔出在林中砍掉一棵最粗的雪松树做成旗杆。又让祭祀把仅剩的九匹白马全部献祭,将马尾取下缝在旗帜的边上。

    草原人都说: “大扎德所在的方向,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大汗的军队战无不胜!”强大的汗国军队不仅有大扎德,还有伊林汗麾下能征善战的猛将。

    “五狗”这是西方高傲的里海大公们给金顶帐下最出色的五位将军所起的绰号,这名字不仅包含着大公们对草原民族根深蒂固的不屑,也流露着对草原铁骑的恐惧。

    第一位:古勒河边的兀尔出。第二位: 阿鲁兀尔的赤失吉。第三位: 森林人哲勒速。第四位:瓮吉剌的别勒古台。第五位: 大夏的哈里赤。

    按里海人的话说,五狗比黑夜里的恶狼还凶残,杀戮是他们的本性。是的,杀戮正向他们袭来。哲勒速和别勒古台率领着两万轻骑组成的前锋军只用一个月就从汗国西境的狼烟山口旋风般地冲到鲁沙中部的河间地区,冲散了东境王子沙里脱沿拉姆河西岸部署的守备力量。

    此刻,伊林汗的金顶帐和八万汗国精锐一起驻扎在金岩城。这里离拉姆河不远。十年前,汗王在这里与兀尔出将军合力击溃了向汗国挺进的里海联军,而由赤失吉将军统帅的另一支骑兵则从狼烟山口出击,向西北绕过森林,一路烧杀到河间地区的中心萨兰城下,迫使里海诸国签署城下之盟,以献上马匹、黄金、劳役来换取屈辱的和平。

    和平被草原铁骑的号角再次打破。

    金顶帐中,伊林汗唤来沙马部首领阿迷失。这位阿迷失本是鲁沙的属臣,替鲁沙守护东北边境。但伊林汗大败里海诸国后,阿迷失被伊林汗招为驸马,还成了汗国的镇守。

    伊林汗问阿迷失:“当今的鲁沙王是谁?”

    阿迷失答:“是希摩罗。”

    伊林汗又问:“可是猪历年在汗庭朝觐的那一位?”

    阿迷失答:“正是,诃力希王前年病逝后,他继位。”

    伊林汗再问:“是他吗?”

    阿迷失不知大汗用意,哆嗦一下,不敢回话。伊林汗猛然从座上站起来,阿迷失慌忙叩伏在地,不敢出声。

    伊林汗大步走到羊皮地图前,抽出腰间的金匕首,重重地插在地图中标注鲁沙国的位置上,大骂:“我当这些王公们是天神下凡,原来这样的庸碌之辈也能称王,鲁沙我一定要给他砸个稀烂。”

    虎历年八月,汗国诸路大军会师于萨兰城下。汗王下令用三千斤重炮日夜轰击城墙,在帐中设宴犒赏诸王、将军。那一晚,伊林汗大醉于帐内,他把海叶王妃搂在怀中。悄声道:“里海诸王辱我几世,此番定当雪耻。”

    海叶柔声对汗王说:“是不是应该派赤烈王子率一支奇兵向南,攻取其他城市呢?”

    伊林汗问:“谁的主意?”

    海叶:“我…只是这样想一下。”

    伊林汗用双臂举起海叶:“我的宝贝,你太聪明了,了不起。”起身向帐外亲卫喊: “来人,给我把赤烈叫来。”“是!”

    赤烈是金遂汗后的第二个儿子。19岁时他随父亲跃马沙场。河湾一战他率亲卫骑兵反复冲击阿鲁兀尔军的中军大营,斩杀阿鲁兀尔汗塔塔出。在伊林汗眼里,赤烈是雄狮一样的勇士,也许他缺乏政治斡旋的智慧,但足够在自己的帐下当好一名将军,甚至是统帅。

    赤烈的妻子赫帖是将军兀尔出的女儿,二人自幼相识,有一次她身穿铠甲和赤烈一起随军南下,被汗王发现。王子遭到父亲痛骂后只能强行脱去妻子的战衣,把她抱回寢帐。战火燃烧着赫帖的情欲,那一夜虽是寒冬,却能感受到丈夫带给她的如潮激情。从此,她迷上了打仗,她和赤烈一人使弓,一人用刀,驰骋在疆场。她始终记着父亲的话:“拿起弓,忘掉家。”亲卫去叫赤烈的时候,他和妻子赫帖并没睡好,半年前,夫妻二人双双随军出征,将两岁大的儿子哈赤留在王城。离别时,小哈赤举着一只小巧的玩具火枪和他们告别。出征以来,夫妻二人日夜想念着儿子,却只能在梦里团聚。

    大帐内灯火通明,汗王在羊皮地图前踱着步子。他看看赤烈,问:“如果此时令你南进,肃清河间南部可有把握?”

    赤烈向来谨慎:“敢问父汗愿调给我多少兵马?”

    伊林汗:“给你三万骑兵,哈里赤帐下的三千火枪兵也归你了,你带他们一路放火烧过去。”

    赤烈细思片刻答:“听闻希摩罗已派兵进驻佩莱城,北地的统领们也在向佩莱集结,正面之敌很快就会超过六万,现在分兵只怕….”

    伊林汗停止踱步,走向儿子:“出征前,我请祭司们问过上神,此战必能灭掉一个大国,你大可放心去,雪山之神眷顾我们。”“是”

    赤烈转身出账,伊林汗把他叫住:“赫帖也要同去吗?” 赤烈答:“应该会去”

    伊林汗打量着儿子,目光严厉:“她还是你的妻子吗?这里不是女人待的地方,你愿意她每天闻着战场上的血腥气吗?你帐里现在有几个女人?”

    赤烈低头答:“只有她”。

    “她要是战死了呢?”

    “还有我”

    空气凝固了片刻,伊林汗:“你听我的话,明天就命人把她送回王城。”

    赤烈抬头看了看父亲,眼里分明是不容拒绝的目光:“是,我让她明天就回王城”。

    伊林汗:“让她回家吧,那里有你们的儿子,有你的金遂母亲,有亲卫军,她在那里很安全。”

    第二节:《真纳王子》

    这个虎历年夏天出奇的热,海边的艳阳花园被淹没在滚滚热浪中

    王子真纳一直不喜欢这里,他自小在大夏东部的猎鹰城堡长大,雄壮的孤影山群峰将巨大的阴影投向山谷,既使在盛夏时节也能为城堡内的居民带来阵阵凉意。在真纳的记忆中,那里有明亮清朗的花园,高大的水杉树映衬着皑皑雪峰把自己的枝干伸向蓝天,鸟儿在荫凉的林间高唱,整个山谷里弥漫着百花芳香。

    白沙城则是另一番气象。碧蓝的大海没能为这座紧邻荒漠的城市带来多少凉气,古格荒漠边缘稀疏的胡杨林在饱经风蚀的原野上构筑其最后的绿色屏障,如同一条镶嵌满祖母绿的腰带横穿在大夏人喜爱的白罩袍上面。

    数千年来,这片胡杨林静静地守卫着背后的大城。

    白沙城,这座城市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散发着耀眼的白光,美丽绝伦的纯白城墙不断向海边延伸,城墙后巍然的白塔在蓝天与大海的映衬下闪亮。如果不是听到白塔上传来海鸥的鸣叫,这梦幻般的光景一定会让精疲力竭的旅行者错以为是海市蜃楼,或许是传说生命之船航行到尽头时出现的白色港湾。大夏的先民们相信白色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力量,因而真神的血液洁白无暇。从三千年前女王雅拉率先民们在海边筑起那雄伟的白城墙时起,白色融入了这座城市的灵魂。

    这里是大夏的国都,烈焰海边的海之王城。

    真纳居住的艳阳花园高居海边的哨卫山丘之上,城墙宛如一条玉带从宫殿下方穿过,把花园轻轻揽在怀中。哨卫山丘坐落在城市的东南方向,王公们多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居所。是的,住在上风向能够让自己高贵的鼻子躲开城里散发的恶臭。一道长十里格的内城墙将山丘周围与其他区域隔离开。这里戒备森严,手持火枪的纳扎武士们严防死守,绝不让低等的居民靠近一步。内城高贵的老爷们相信: 真神的血液是帝国辉煌与荣耀的源泉,只有严格的等级秩序才能使纯正的血统不断延续。

    辉煌与荣耀不可能属于所有人。高耸的城墙背后同样寄居着很多来自都城以外的谋生者,他们主要从事一些城里人嗤之以鼻的工作。充斥满性欲的姐妹街,散发着恶臭的烂泥码头,还有都城肮脏不堪的下水道,这都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地方。都城人管这些外来人叫蝗民,他们正像蝗群一样吞噬着对都城中最宝贵的水源与土地。蝗民们对城里人的嘲讽却越愈发不屑。当他们聚集到一起时,即便是哨卫山那边最有权势的老爷们,也要躲在自己的庄园里颤颤发抖。

    艳阳花园里太闷热,王子要出去。城墙外面就是大海,哪怕是从灯塔上纵身跃入海中,把灵魂交到海神手里,也好过被闷死在这无趣的宫殿中。

    真纳叫来侍从沙努: “他们还想把我关多久,给我备马,我要去海边。”自从来到白沙城,宫廷的守卫们以各种理由不让王子离开艳阳花园半步。

    “不行啊,殿下”沙努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回答:“没有哈兰丁总管的手令,纳扎们是不会放行的呀。”

    “该死的,难不成是想让我死在这,去把该死的哈兰丁给我叫来”

    “是,殿下”沙努轻声叹口气,转身出门。

    这空头的王国守护不好当,天天被人盯的死死的。真纳暗自愤恨。现在连出门还需要宫廷总管大人照准,早知道是这样,他才不要来这里出风头,在猎鹰城当亲王多自在啊。不过也没办法,祖父卡巴亲王治理大夏全境多年,政通人和,半年前竟突然死于黄热病。叔叔哈里赤多年前就被祖父派往北方草原之王伊林汗的军中效力,来换取伊林汗国对沙德家族统治大夏的支持,叔叔也许正是因此才心生怨恨吧,五年期满后并未归国,眼下正在汗国的西征大军中。更别提自己那位下落不明的父亲。

    父亲萨丁是王子心里久久未愈的伤痛。十二年前,当马背上的父亲挥手向站在城门前的儿子告别时,八岁的真纳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从此了无音讯。后来,听都城回来的领主们说:父亲率船队出使西方克里亚帝国,在烈焰海遭遇风暴,不知所踪。父亲啊,你在哪里?这句话已经无数次略过王子的心间,在海边,在山顶,在猎鹰城,在梦中···。

    沙努又一次把王子从记忆的旋涡中解脱出来:“殿下,哈兰丁先生来了”

    虽说哈兰丁只是宫廷总管,但却是当前内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依照惯例,在王国议事会推举出摄政亲王之前,拱卫王庭的纳扎卫队由宫廷总管统领。早就听老奶妈说过,光头的哈兰丁视财如命,家里的金子要比哨卫山上的王公们加在一起还多,现在又大权在握,一定会趁机大赚一把。

    真纳转身,目光直接落在哈兰丁标志性的大肚子上。那么多横肉走起路来一定很累吧,他还能看到自己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吗? 真纳暗自打量着哈兰丁的时候,哈兰丁也笑嘻嘻地抬头望着王子。老奶妈说的没错,这胖总管在笑得时候脸上的赘肉会挤到一起,再配上那张贪婪的大嘴,活像一只刚吃了蜂蜜的蛤蟆。

    王子打量了一会说:“还记得我是谁吗,总管大人”

    “您是高贵的猎鹰亲王呀,我的阁下”哈兰丁油腔滑调地回答。

    王子摇摇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们的王子呀”

    王子和站一旁的沙努对视了一下说:“不对,还有”

    哈兰丁觉察到王子的愤怒,他直了下腰板,很不情愿地说出他一直刻意忽略的那几个头衔:“那您还是摄政亲王殿下亲自任命的王国守护,真神的代言者,在议事会推选出新任摄政亲王前,您还兼任白沙城的大统领,还有就是····”

    “好了,就到这里”王子打断背流水账似的总管大人 “你知道我是王国守护,监国亲王,为什么我连出个城门都还要你的照准,我的总管大人,您可真是一手遮天呐,等我秋天当上摄政亲王,一定要把你从这塔上扔到烈焰海里去。”

    “那可好了,咱一直等着为新摄政亲王殿下效命呢”哈兰丁阴阳怪气地回话,“不过,万一您没能当上····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对吧,这里不比您的猎鹰城,白沙大着呢,这山上的亲王一抓一大把,您想出去溜达请自便,丑话说前面,出了事咱可不担着。”总管说完,微微欠了下身,就转身往外走。

    真纳暴跳如雷,正要抽出横在桌上的宝剑,沙努拉住王子的袖子,摇头示意。

    “滚,现在就给我滚,议事会开完后我一定要杀了你”王子指着哈兰丁肥硕的背影怒骂。

    当胖总管沉重的脚步声消逝在台阶尽头时,沙努转身对王子轻声说:“殿下,哈兰丁他是有意在气您,但至少您现在可以随意出入了呀”。

    “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王子如梦初醒: “沙努备马,我要去海边看看”

    烈焰海一望无际,王子骑在马上延海岸线漫行,茫茫大海向天际延伸,最终和蓝天融在一起。小时候,父亲对他说起过海怪、烈焰群岛,还有海对岸的传奇之地。大海中的点点白帆正向着传说中父亲失踪的方向前行,渐渐他的视线中模糊。父亲是否还活着?他究竟去了哪里?

    大海,隐藏着太多的谜团和回忆。

    王子继续向前骑行,天已渐暗,大风夹带着海浪溅起的水花吹打在王子的脸上。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涌上心头并随着血液向全身蔓延。

    算了,还是回去吧,真纳暗想。正准备掉头,一座小屋的轮廓隐约浮现在不远处的迷雾中。就连王子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着他向前骑行。

    这是一座沉船木垒成的小屋,从里向外散发着一种发霉的气息,小屋的窗子里映射出一缕烛光。王子跳下马,走向木屋。海浪掩盖住铁靴踩在沙子上发出的声响,风中隐约传来海鸥的鸣叫。小屋的门上挂着一个木质眼球,在黑夜中散发出阴森的蓝光。这是某个黑手女巫的住所,据说她们能通过血魔法从一些叫不出名的神祗那里获取诡异的预言。与真神不同,她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黑暗时代。在王国境内,她们是异教徒,但只要按时承担一定的税务,真神的使者不会介意她们的存在。

    真纳手按剑柄,轻轻推开半掩的木门,屋里没有壁炉,没有火盆,丝丝寒意透过唯一的窗户渗入屋里。桌子旁边,一个头发僵硬,面色苍白的巫婆正死死盯着屋里唯一的蜡烛,一动不动。

    “这里真冷”王子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死人,半开玩笑似地试探着。

    女巫依旧盯着那团火焰,纹丝不动。

    “你,你能听懂我们的语言吗”王子手按宝剑,用通用语问。也许这又是一个异邦来的传教者。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阵沉默。

    “好吧,那,那晚安吧”王子耸耸肩准备转身离去。

    突然,一阵沙哑但无比空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的,你将带领神的子民穿过烈焰之海,但要小心高墙背后贪婪的面孔,他们会夺走所有你珍爱的东西。”

    王子回过头。透过烛光,女巫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第三节:《飘扬的大扎德》

    金遂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依然是相同的梦境:丈夫、儿子、还有金顶帐,伴随着一个女人尖利的笑声全部消失在烈焰中。

    汗后坐起身,望了眼帐外。圣山下的伊林城依然平静安详。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祖母了,身材微胖,两鬓已冒出不少银丝。和伊林汗一起度过的几十年动荡岁月使自己更懂得平静的弥足珍贵,所以汗后很享受王城的这种平和。汗王不在,她就是大格鲁萨的主人。

    金顶大帐的西北角放着一个金丝坐垫,这是专门为汗后设置的,可她很少坐在那里。那里太吵了。大汗远征在外,长老们议事时总是争吵不休。只有当各地王公镇守送来一些珍奇的贡礼时,她才会去礼节性地接见一下,但也多是简单问一两句就走,要么就是让侍女代为询问。

    汗王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也都有了自己的封地与妻室,但她依然会惦念他们。每次出征前,她总是根据儿子们的生肖给他们缝制不同的护身符。眼下赤烈和阔出都在汗王的西征大军中,守卫大帐的亲卫们常看到汗后在日出时分手持经轮围绕雪山之神的祭坛一圈又一圈地默默祈祷,默默祝福。

    伊林汗四方征战三十余年,有两个儿子先后被战火吞噬。赤烈和阔出是博罗济家族硕果仅存的两位王子,阔出大婚后未满一月便随父出征,半年过去,留在王城的妻子孛帖王妃没有怀孕迹象。

    好在赤烈和赫帖王妃早已诞下一子,眼下奶妈禾容正带着三岁的哈赤在大帐外嬉戏。

    汗后盘坐在金丝坐垫上询问送来前线快报的沙马信使:“大汗眼下到哪里了?”

    这使者像是从北地来的,白肤黑发,眼窝深邃: “回汗后的话,汗帐已到萨兰城下。”信使用通用语回话。

    “听说赫帖又跟赤烈一起,在马上与鲁沙人打仗,你可曾见到? ”

    “回汗后,我们信使大部分时间往返于汗帐与各辖地,即便是到了前线还要喂养马匹,王妃的事也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到”信使恭敬地答话。

    汗后又问:“如果你明天出发,去汗帐要几天。”

    “嗯···”使者想了想,然后肯定的回答:“十八天,最快。”

    “你先去休息,明天带我一起去汗帐。”

    汗后命令一出,整个大格鲁萨都忙碌起来。长老赫济格前来劝姐姐金遂不要动,汗帐那边有大汗运筹帷幄,有何劳你亲自前往。

    汗后对赫济格言道:“我前日瞧见猎鹰把蛇抓向空中,又掷于草地,我担心汗帐要出大事,这次我一定要去,这梦那我只能告诉你一人,切不可说给他人听。”汗后没有说出实话,那个梦境实在太令人不安,但她还是要弟弟明白,自己必须前去。

    留守王城的兀尔出也来了,老将军和几位长老试图颁出汗王钦定的《伊林训典》让她放弃远行。结果金遂汗后把兀尔出顶了回去:“老哥哥,我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赫帖她每天在马背上,刀光剑影的地方,你这做父亲的放心,我这还不放心呢。只有雪山之神知道我们女人,我要去把她带回来。”汗后心里明白,她去汗帐不光是为了赫帖,更为了亲眼看到伊林汗和儿子们无恙。但她绝对不能把梦境说出来,不然汗庭这边恐怕就要先乱了。

    没人能说动她,兀尔出只得连夜派出信使报与伊林汗。

    虎历年九月,河间地区的植被开始变黄, 赤烈率领的三万大军正沿拉姆河向南推进,遵照汗王的指令,他在彻底消灭集结于拉姆河下游的鲁沙残军后,应立即向西北方向进军,与父亲统领的伊林军主力在佩莱河东岸会合。但计划要被耽搁了。进入秋季,从北方匕首湾吹来的水汽遇到横贯鲁沙南部的秋琴山脉形成降水,使得拉姆河下游阴雨连绵。平日里旋风般推进的伊林铁骑在泥泞的道路上变得迟缓起来。而小股的鲁沙残军则凭借河谷地形不断袭扰大军中最薄弱的环节,这令赤烈头痛不已。大军离号角城堡还有六十里格,那里是鲁沙人在拉姆河下游最后的据点。再向南翻过秋琴山脉就是荒芜的古格大漠了,鲁沙人无路可逃。王子的血液在沸腾,他渴望胜利,渴望向父亲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伊林王族那至高无上的荣耀。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拼命在向外扩张着。越来越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身后的大扎德在大雨中低垂着,士兵们已连续骑行了两天一夜,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从他身旁略过,沉默地向前开进。

    现在不能休息,前面就是号角堡,前面就是胜利。赤烈一把擦去脸上的水滴,跃马扬鞭向前骑去。大扎德紧随在王子身后。

    八百里格外,萨兰城依旧挺立着。

    七万汗国大军把城市围得如铁桶一般,从萨兰残破的城墙上往下看,城里的鲁沙人说伊林军的阵列就像河边的水草一样茂密。

    萨兰城建在离拉姆河西岸不远的萨兰湖中央,一条宽阔的长堤将城市与湖岸连接起来。早期的河间大公们意识到大平原无险可守,于是开始在湖中建造自己的水上庄园,湖上的庄园不断扩大,更多的岸边居民为躲避徒匪的劫掠也逐渐把自己的居所搬至水上。八百年前,河间王子萨兰在湖面上兴建城墙,数以万计的苦役把无数块从山里运来的花岗岩沉入湖中,然后逐层向上构筑起坚固的外墙。后来又经过多次扩建,河间最坚固的城市在外敌面前屹立起来。

    但萨兰城最大的优势还是在城墙之内。水上的房屋和塔楼在城内分隔出无数条水道,不同的区域之间有桥梁相连,即便是敌人攻破了外墙,里面纵横的河道和密布的塔楼也会让入侵者损失惨重。

    尽管负责防守此地的沙里脱王子临阵脱逃,但其部将铁木赤杰主动担起守城主将的职责。他率领城内的两万守军坚强地挡住了伊林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城里的居民也投入到战斗中,他们把城里的所有石料搜集起来,迅速填补到被大炮轰开的缺口上。

    石料越来越少,城墙修复的速度越来越慢。每个人都很清楚决战的时刻就在眼前。

    清晨,湖面上的大雾还未散去,伊林军的猛烈攻城开始了。一万名由战俘和苦役组成的攻城敢死队扛着云梯从大堤冲向城墙,三万汗国战士紧跟其后。

    城墙上的守军用弩箭和火枪拼命射击。冲在前面的敢死队在雨点般的飞矢和枪弹面前如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但更多的士兵踏着尸体从后面涌上来。

    伊林军的攻势越来越有章法,他们四千人一队,前队进击,后队用弓箭掩护;前队开路,后队跟进。士兵的身后传来三千斤重炮的隆隆轰鸣。

    夜幕降临前,汗国的大扎德迎着晚风飘扬在残破的城墙之上。铁木赤杰率残部隐匿城中,依托河道和塔楼拼死抵抗。

    血色的残阳下,战场上遍布汗国将士的尸体。汗王耳边传来濒死者绝望的哀嚎。

    阔出派往城里游说的使者回来了,铁木赤杰的答复是肯定的: 愿意投降,但伊林军不得踏入城内一步,萨兰城将作为汗国属地为金顶帐提供兵员,贡税,和劳役。阔出请父汗示下,伊林汗抬头望了下迎风飘扬的大扎德,答:“先应了他,令他及城中贵戚明日出城献降,然后全部杀掉。”伊林汗转头对哈里赤言道:“令全军回营休整,凡是那城墙后面的,明天一个不留。”

    汗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深夜,睡梦中的汗王被士兵的喊杀和战马的嘶鸣声惊醒,似乎有几十万人马正从四面八方向大营冲来。帐外马蹄声渐进,人影闪动。

    “来人,来人”汗王向外大喊,却无人回应。汗王急忙起身,拔出靠在床边的弯刀,转身要向外走。

    哈里赤满脸是血手持短一把三孔短火枪冲了进来,他声音沙哑,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大汗,大汗,是希摩罗,他带兵杀过来了! ”

    “哲勒速哪去了? 我早让他的人马沿湖岸戒备,为什么不早报!”汗王大怒: “去把他给我找来。”

    “好像,好像刚才有人看他率人向,向南边突出去了。”

    汗王一刀砍在桌子上: “这老狐狸居竟然自己先跑了,看我不活劈了他!”

    哈里赤快步走到王座前把伊林汗的铁盔揣在怀里:“我的大汗,来不及了,咱们快走吧,希摩罗带兵冲进大营了!我的人就在外面,您快上马! ”

    “唉”伊林汗叹了口气 : “快去把阔出和海叶找来,咱们冲出去! ”

    汗王抬手拔起桌上的弯刀,正要大步向外走。不安突然涌上汗王心头。不对,天这么黑,他哈里赤怎么会知道领兵的就是希摩罗?

    汗王正狐疑间,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伊林汗只觉眼前一黑,他用双手按住桌子,拼力转过身去看了看哈里赤和那还冒着轻烟的枪孔,话未出口便跌倒在地,涓涓鲜血从后背硕大的弹孔中流出,把洁白的羊绒地毯染得鲜红。

    帐外,骑在马上的海叶王妃和希摩罗王对视一下,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四节:《苍狼》

    希摩罗从没想到战事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锋芒正盛的伊林大军一夜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只有散落的旗帜和残破的营盘在默默谈论着曾驻扎在这里的庞大军队。

    和希摩罗一样开心的还有哈里赤。七年前,父亲卡巴亲王为了得到伊林汗国对沙德家族统治的支持,把儿子哈里赤派往金顶帐中效力,依照约定,每当汗国有战事,大夏还需派军随汗王征战。父亲用妥协换来大夏的平安无事,却从来没问过自己愿不愿意。哥哥萨丁已经失踪多年,自己就是摄政亲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父亲却依然把自己送到如狼似虎的伊林汗帐下。也正是从那一刻,怨恨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在身体内蔓延开来。哈里赤要回去,要回到白沙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当然,还需要一支军队与他同行,一支强大到令所有大夏诸侯闻风丧胆的军队。让艳阳花园里那乳臭未干的侄子和诸王公先折腾一阵吧,自北方袭来的狼群即将为那里送去凛冽的寒冬。

    哈里赤笑嘻嘻地把战利品在草地上一字摆开。那是三颗人头。“伊林汗、阔出、哲勒速”,希摩罗骑在马上盯着那几张满是泥土与血污的面庞,仔细辨认着。他瞥了一眼哈里赤,转过头对身边的海叶说:“如今塔塔出汗的大仇已报,公主殿下可别忘记承诺啊。”

    海叶讥笑一声,言道:“堂堂鲁沙大公,居然没胆量相信一个女人! 你放心,只要赤烈和其他博罗济家的脑袋一起挂在伊林城门上,草原就是你的了。”

    希摩罗大笑:“伊林把我鲁沙踩在脚下十几年,今日我终雪耻。”

    “哈里赤,你这老狐狸,告诉我别勒古台和赤失吉哪去了?”希摩罗问

    “他俩带骑兵奔西边去了,金岩城还留有三千人守护补给线,另外沙马人暂时也会和他们站在一起,应该会据城坚守。”

    希摩罗细思片刻道:“他们还成不了什么气候,尽快解决掉南边的赤烈吧,他手下不是还有你的几千人马吗?就辛苦你跑一趟吧,我派北地的骑兵在侧翼跟进。”

    拉姆河对岸的金岩城里不仅集结着从萨兰溃散下来的士兵,金遂汗后的车驾也到了这里。

    望着那一张张疲惫的面孔,金遂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丈夫和儿子们的命运。

    “应该是哈里赤和希摩罗暗中勾结,海叶王妃好像也……”披散着头发的赤失吉战战兢兢地答话,身后是两个解押他的亲卫。

    “好像什么,说!”汗后怒声问

    赤失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汗后恕罪,我本想带人冲到大帐那边去救大汗,好像看到王妃她····不,是海叶她也在希摩罗军中,他们人太多,我的人冲不过去,只能…”。

    “所以你就抛弃了大汗?”汗后厉声质问:“你真是罪该千刀万剐!“

    “汗后,让我带一队人马杀到河对岸去把大汗王子他们找回来吧!我纵使碎身成千万段也不会有负于大汗和汗后。”赤失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别勒古台到现在还没音信,你看看这些士兵疲惫的样子,再去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求雪山之神保佑大汗无事”汗后叹了口气: “先饶你一命,当务之急是守住金岩城,等待赤烈和从汗国开来的援军。你现在就去整顿人马守卫城墙,把粮食弹药都囤集到内城派人严加看护”。

    “是,是,我现在就去。”赤失吉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告退。

    金遂又唤来随行的沙马信使:“你马上挑两个亲卫和你一起去给阿迷失传话,让他集结本部人马,务必在七日内到达金岩城,就说是监国王子赤烈的命令,记住了吗?”

    “是,在下记住了,是伊林监国王子赤烈的命令。”使者重复了一遍,转身离去。

    战局如此混乱,汗后不敢贸然行动。最好的选择似乎正是等待,等待赤烈挥兵北上,等待汗王和阔出平安归来。

    好在金岩城是坚固的,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独特城堡,城内分成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有独立的城墙和入口,但这些城门并非建在同一直线上。城中的唯一道路蜿蜒曲折,顺着山势一路延伸到顶层到堡垒。每抵达上一层的城门前,它都会穿过狭长的拱形隧道,这是古代的巧匠们凿穿坚硬的花岗岩所雕凿出来的。只需用少量守军封锁住出口,便可制敌于死地。这也给汗后带来不小的安慰。

    多年来,伊林汗国在依靠强大的骑兵军团开疆扩土的同时,还通过维护良好的道路和驿站体系来确保汗庭对征服地区的统治。汗王征战在外时,留守伊林的大格鲁萨每隔两天就会把有待批阅的重大政务快马呈报汗王,而后使者再将批阅后的文牒连同汗王的旨意带回。在王城与汗帐之间,快马加鞭的信使不绝于路。

    九月下旬的草原本该阳光明媚,可天气却变得诡谲起来。沉重的阴云终日笼罩着圣山,给汗庭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

    长老赫济格拄杖倚门而立。已有四天没收到来自汗帐的消息,姐姐金遂也没有任何来信,这太令人不安了。天空突然发暗,一声惊雷响彻天际,仿佛要撕裂天空一般。赫济格抬头盯着圣山边翻滚的乌云,如同铺天盖地的黑色巨浪将衍圣峰吞噬。这是不详的征兆,汗帐一定有事。他要去找兀尔出。老将兀尔出奉命守护伊林王城,除了麾下的古勒部骑兵外,护卫汗庭的五千亲卫军归其调遣。在汗王眼里兀尔出是最值得倚重的老伙计,这种信任不仅仅源于多年来的并肩作战,也来自于联姻带来的亲情。

    眼下,兀尔出正带着外孙哈赤在帐内玩耍,小王子玩腻了做工精细的玩具,正坐在兀尔出腿上缠着外公讲故事。奶妈禾容安静地站在一旁

    兀尔出问哈赤:“你说猎狗和兔子谁更凶呀。”

    “猎狗凶。”哈赤正抚摸着外公腰间的黄金匕首,冲外公眨眨眼睛。

    “对,从前猎狗和兔子还是朋友时,他们总是一起打猎,然后平均分配。可渐渐的,猎狗狡猾了起来,每次分配时,他总把大分留给自己,后来干脆只给兔子很小一份。猎狗凶狠,兔子力气弱小,也不敢说什么。有一天,兔子遇到一只苍狼。苍狼问兔子:“你在想什么呀?”兔子说:“猎狗总是欺骗我,每次打猎我只能得一小份,而他却独占了几乎所有的东西。”苍狼听了说:“你带我去,把我藏在你们储存猎物的地方,如果猎狗还敢欺负你,我就迫使他把大份让出来,当然啦,你只需要挑出一小部分战利品作为我的报酬。”兔子又和猎狗一起打猎,他们仍会把猎物囤积在老地方,然后继续打猎。可狼却趁他们离开时把猎物偷的精光。兔子对猎狗抱怨:“这世道真是小人横行。”猎狗却一口将兔子咬死,言道:“是的,从现在起世道要变好了!”

    “爷爷,我不明白!”哈赤抬头望着外公。

    “记住孩子,永远不要做那只兔子。”兀尔出捋了下胡须,结束了这个故事。

    年迈的赫济格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长者满面愁容。

    兀尔出让禾容把哈赤抱回寝帐,惊问:“莫非出了什么事?”

    赫济格定了定神问兀尔出:“将军可还记得大汗临行前对你我二人说过的话?”

    “记得,大汗命我二人用心守护王城与格鲁萨。”

    “可还记得后面一句。”赫济格又问。

    兀尔出沉默片刻,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赫济格:“如若有事,望我等确保金顶汗帐传承有秩。”

    “将军记得就好,有句话现在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切不可说给他人听。”

    “好”

    赫济格用一种整个干瘪掉和的声音对老将军说:“大汗有事。”

    睡梦中的哈赤又一次梦到自己的父亲,梦中父亲抱着自己骑在高大的尹林白马上,而母亲赫帖站在河边的草地中央朝他们挥手。梦境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他可以触碰到父亲坚实的臂膀,看到微风轻拂着母亲脸颊边的秀发。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赤烈也在朝思暮想着儿子和妻子。

    鲁沙残军在号角堡中集结,东境王子沙里脱也到达了这里。号角堡墙高池深,城中粮食充足。鲁沙人变得乐观起来,而沙里脱王子的到来更令守军士气大振。围城六天了,城中的抵抗依然没有减弱。这令赤烈焦急万分,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迅速攻下号角堡,然后北上与父亲会师。

    连绵的秋雨终于停了,拉姆河边,大扎德在温润的阳光下迎风飘扬。赤烈站在河边眺望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秋琴山脉。那山可真高啊,终年积雪的群峰如宝剑一般直插云霄,在阳光下更加晶莹剔透。冰雪消融形成的涓涓雪水顺地势向北奔流汇聚成宽阔的拉姆河。赤烈想像着远古传说中秋琴山奔腾向前的景象不禁发出感慨。

    亲卫来报: 将军哈里赤率援军前来。

    “哈里赤?他来干什么?大概是惦记着他手下的那三千火枪手吧,这老吝啬鬼。”赤烈暗想,转头对亲卫说: “让他来见我。”

    赤烈话音未落,便听得喊杀声四起。伪装成汗国军士的鲁沙士兵如潮水般冲入大营,城堡方向很快也有了呼应,大批鲁沙骑兵从城门里冲了出来,旗帜上的六颗银星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赤烈拔出弯刀,组织伊林军向外冲杀,却被鲁沙人三面围住。从哈里赤手下调来的火枪手临阵倒戈,雨点般的枪弹把试图突破包围圈的伊林骑兵纷纷击落马下。伊林战士用盾牌和身躯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把王子和大扎德保护起来。

    包围圈越来越小,哈里赤下令不许放枪放箭,他要生擒赤烈。

    王子站在河岸上仰天长叹。在他脚下,来自鲁沙、伊林、北地还有大夏的战死者惨烈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山丘。尸山下,鲁沙人正冲他高声叫骂。

    铁盔格外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脱掉了头盔和披风,双手擎起大扎德,纵身跃入湍急的河中,向对岸游去。哈里赤惊讶地用手捂着嘴,用另一只手指着在河中奋力挣扎的赤烈王子说:“我沙德家族生子当如此人。”

    一个浪头打来,王子的身影消失在激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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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空王座》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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