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的安排下参加了几场相亲。众所周知，我一开口，女性朋友们往往要皱眉侧目。但这是你们刻板印象里的我，现在我已经非常的圆滑世故，情商惊人。或者说，我已经是一个社会人了。如果不信，请听我说。
前前后后总共见了三个女生，都是先在咖啡馆见面。
女A迟到了约莫十分钟，在此期间我成功刷新了跳一跳记录。她进来后先很不好意思地赔不是，又很不好意思地接了个电话，又很不好意思地赔不是。我是一个社会人，我当然笑着说没关系，并问她喝什么。她问我什么好喝——呵呵，我敢说espresso好喝吗，齁死了怎么办。我是一个社会人，我说，要不点杯卡布奇诺吧，我就点拿铁，你要是喝了不喜欢还可以跟我换。她说好，笑着把手机放进包里。我早就发现她用的是OPPO，但我一直按兵不动，现在时候到了。
「你的手机挺漂亮的，什么牌子？」我问。
「这个是OPPO的。」她笑着回答。
「在实体店买的吗？」我问。
「对呀，他们说这个比较适合女生用，拍照也好。」
一阵寒暄之后，我露出了獠牙，问她：「你知道小米吗？」
她刚要开口，说出那些无良导购给他灌输的错误信息，我便抢在前面。什么三大顶级设计博物馆收藏啦，什么设计金奖啦，什么生态链啦。她连连点头。我又告诉她那些卖OPPO的小妹妹为了拿提成不择手段，混淆黑白。她连连点头。
最后我问她，下次换手机，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小米。
「嗯……好……我会考虑一下。」她说。
你看，她对我一下就产生了好感。
女B是个很守时的女生，我们在咖啡馆外头就碰到了，认出了对方。有句古话说的好，穷玩车富玩表屌丝比手机傻逼比电脑——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三星S8。那时我的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我看见了浩淼的宇宙和渺小的人类，我看到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见了C射线在唐怀色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
有无数个瞬间，我试图质问她为什么要买三星——但这是一种道德绑架。我应该单纯地判断她为傻逼，然后离开，却不应质问。但我同时明白，众生皆苦，我们都在苦海里浮沉，我们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而用什么手机，连一个逗点都无法留下。
我是一个社会人了。那天好友来我家坐坐，掏出了他的锤子手机。那一瞬间，无数个滚出去在我心中回响。但我已经是一个社会人了，我明白大家的苦衷。我不再会通过手机来判断一个人了，这肤浅，幼稚，乏味。所以我对他说，滚出去。还好他是我的好朋友，而且很懂哲学，我们相处得终究很愉快。
就在我深思的时节，她已经点好了绿茶。
「给我来一份一样的。」我熟练地对服务员说。
「发什么呆呢？」她问我。
我问她知不知道三星爆炸事件后是怎么处理的。她说，知道一些，不过人想那么多干嘛。我问她知不知道三星如何恶意价格战、出卖队友、窃取台积电商业机密、搞垮香雪海、逼迫中国员工下跪……
她好像有点不开心，告诉我有的听过，但做人没必要活那么累。她想了想，又问我，难道我见过什么冰清玉洁的企业吗？
我说，你知道小米吗？
她说，知道啊，小米还抄袭呢。
我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只好转换话题。
「你是做什么的？」我问她。
「做减肥美容的。」她说。
「蛤？」
「就是客户交钱给我们，我们通过手法按摩，饮食调理等等，帮助他们减肥。」她补充道。
我问她有没有营养学背景，她说没有，都是经验的积累。
我突然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开头。但中国人又最擅长对坏人宽容，对好人苛刻。
「为什么要骗钱？」我问。
她愣住了，但却没有发火，反倒是有点失落地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谁是好人呢，对我这么苛刻干嘛？哪里有好人呢？」
我的社会人直觉告诉我，我应该温柔一点。我赶忙安慰她，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混沌，扎克伯格也不是什么好鸟，跟开减肥院骗钱也没什么俩样。
我又想起了那个用OPPO的姑娘。我又想起了为了能攒钱回老家买房，把OPPO推荐给姑娘的姑娘。我又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开头。我又想起了我是一个社会人。我又想起了中国人最擅长对坏人宽容，对好人苛刻。
我最后还是没有骂她骗子。
女C的身材很好，起码有C。看起来像是个贵妇，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有了前两次的失败教训，我告诉自己——不能聊手机，不能聊工作。我进行了深刻地自我反省，我太肤浅。我们应该关注人本身，而不是用她的附属品去定义她。所以我问她，她平时有什么爱好。
她告诉我，一般也就玩玩游戏，看看视频。
我一下精神抖擞，问她，玩什么游戏？
她说，阴阳师，旅行的青蛙，恋与制作人之类的。
老实说，我并不失望。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很多女生说自己不爱玩游戏，意思其实是说自己不爱玩需要动脑，有挑战性的游戏。要是有一些眼睛一闭一通胡点的傻逼游戏，她们还是很爱玩的。但是我不能说，我是一个平权主义者。
所以我只好问她，那看什么视频？
她说，看看综艺。
这时候我就发现她有一个很不好的交流习惯。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女生，你问她在干嘛吧，她就说在床上。你问她在床上干嘛吧，她就说准备睡觉。你问她在睡觉之前打算干嘛吧，她就说玩手机。说到这，我发现她可能是不喜欢我。
可是相亲嘛，脸皮不厚点怎么行。我就问，看什么综艺呀？看谁呀？
她好像有了劲头，说，一般就看看日综什么的。又问我，你认识樱井翔吗？
我笑了笑说，不认识。
我怎么敢认识。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神奇的文化，叫做偶像文化。什么叫偶像文化呢？就是一大堆没本事的人，跑到某个节目上扮演一个有本事的人，让大家去喜欢他。但是里面有一个蕴含的问题——喜欢听歌的人自然会喜欢歌星，爱看电影的就喜欢导演，什么人会喜欢偶像呢？我想了想，只有失败的人才喜欢偶像。一个偶像，通常要很努力，很会做人，情商很高，很有教养，长得好看。最好还学历高，家境殷实。这似乎像我对伍迪艾伦、杨德昌天赋的艳羡一样，失败人士们不断地崇拜者所谓的「成功人士」。在历史的洪流中，成功人士总是能利用失败人士的失败来让自己更成功，真是令人唏嘘。所以就我自己而言，我是不接受偶像文化的。这种不接受只对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的前妻新垣结衣。
在我的神游中，她已经大体讲完了那是一个多「优秀」的人。我没有仔细听，但偶像嘛，都是一样的，虽然什么作品也没有，但是人特别好。为了转移话题，我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吧。」她说。
「那你是一个追求纯粹的人，对美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憧憬。」我说。
「天呐，你怎么解读得这么准。」她很吃惊。
「别急。你应该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同时你虽然渴望关注，但却并不愿意哗众取宠，希望通过自己的创作不声不响地给人印象。所以你也是一个很容易感到孤独的人。我是学心理学的，这没什么。」我补充道。
她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眼眶还有些湿润。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她掏出iPhone让我加她微信。我想我成功了，我是一个体贴入微，会说话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到我的小米玩个吃鸡都要自备水冷，而冲哥的坚果Pro却无比流畅。我流下了悔恨地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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