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作者: 卿陌丶 | 来源:发表于2022-01-05 13:03 被阅读0次

      在我为数不多回家的记忆中,她大概总是会坐在这张小凳子上,像一截被遗落在半道的枯柴,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面向祁连山顶只剩半轮的太阳,就这样浸泡在黄昏的晚霞里,不知从何时起,不知到何时终,仿佛她一直以来便在此处。   自从爷爷走后,她记忆一天不如一天,眼神也日渐变得无神,直到现在,她甚至已经认不出我的父亲和母亲,但她每天仍然会执着地拖着小板凳和快要垮掉的身子挪去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站的有些累了,但回头看了看身后皲裂的、生满蛛网的墙壁,还是没能靠上去,于是便蹲了下来,这让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但她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浑浊的双眼依旧看着日落的方向,在那片往西的山坡上,有一座孤坟,埋着陪她走过了七十春秋的人。我倏然间红了眼眶,随手点了一支烟来掩饰发红的眼角,虽然我知道她看不到。   “娃呀,咋抽上烟了,抽烟不好……”,不知是嗅到了烟味还是听到了打火声,她忽然开口了,这副年迈的身体让她气若游丝,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蓦然记起我好似从未在她面前抽过烟,她已经认不出她的儿女,但唯独记得我。   我鼻子有点发酸,我不忍心拒绝她的说教,她的话我句句听,便摁灭了烟,也顾不得满地黄土,坐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头轮廓,而在最后一缕霞光里,这栋独建于此的小院,却像是大西北茫茫戈壁滩里的一座孤岛,无依无靠,无言无语,她的晚年也是如此。   待我再看向她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一股惆怅在心底弥漫开来,我溺在其中,无法呼吸。   醒来时才记起,她已经走了好多年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喉间扔残存着哽咽。我想做点什么,便下楼买了花和纸钱,独自开车向着记忆中的那片山坡驶去。市区到戈壁滩有三四小时的路程,我路过了那栋小院,路过了那片麦田,记忆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重新拼接起来,思念也随之俞渐强烈。   小时候一直觉得她是个大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吃得下所有委屈,扛得住所有病痛,等她走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那么瘦,那么小,那么轻,却从未想过,那双枯藤一样的双手几十年来经历了多少疾苦,如何把一代一代子孙拉扯成人,却终究仍是孤零零一个人走了。   她走的那天,她的两个儿子还在为了她的丧葬费吵得不可开交,我看着她的闺女翻来覆去整理着她的衣物,试图再找出一个装着一沓小面额旧钞的塑料袋,看着她的两个儿媳把她的脸和胳膊擦了一遍又一遍,为她换上寿衣的同时撸走了她的手镯,摘去了她的耳坠。临走之前,她死死地握着我的手,那只手满是龟裂,枯瘦如柴,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在枕头下面摸索了许久,将一小卷绑着橡皮筋的钞票塞进了我的手心,她说:“娃呀,奶奶没能留给你什么,你也不要怪你爹和二叔,是我没教好,是奶奶的报应……”,我握住那只手泪如雨下,却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卷破旧的纸钞不知她缩衣节食攒了多久,我替我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地自容,替她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手上的每一道裂口都感到不值得,她的晚年远不该遭受如此苦难。   她不识字,但却教会了我很多,她一生穷苦,但却没让儿女受半分委屈,她的一辈子在儿女的勾心斗角和爷爷的打骂中度过,没有不满,也没有抱怨。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生活大概总是如此,世间琐事十有八九都不尽人意。   沿路上山雨势越来越大,模糊的挡风玻璃不知是雨水还是我的泪水。山顶乌云密布,今天大概是看不到晚霞了。   顺着山路驶到了尽头,已经没有了可以行车的道路,那里除了荒凉还是荒凉,记忆中的坟茔边的那几棵老白杨也只剩下树桩。我拿着花束和纸钱下了车,放眼望去却发现这里早已空无一物,西北戈壁的风沙雨雪带走了所有痕迹,它甚至没有为她留下一块墓碑。   我就地打了火堆,但未燃多时,便被雨水打湿了。看着那堆混着一半纸钱的灰烬,我终于哭了出来,哭得很大声,盖过了戈壁的风声,惊飞了戈壁的漠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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