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们,川生看到脚踩着高跷的渔民们就像之前那样在深夜打捞着星光,他们披着同样的蓑衣草,手握着同样的抄网,背着同样的鱼篓。
海风很大,但是没能吹开笼罩在此的灰暗气氛,并不明快的夜晚被渔歌声充斥,像是倒嵌在水洼上的嘈杂地面。
此刻川生眼前的他们就像乌云一样压满了一边的天空,天色昏暗,如同布满了浑浊的雾气,海面浪花翻涌,激荡海风中的寒气迸发开来,刮起他们的蓑衣像是凌乱的羽毛。
当川生看到人群外侧中一人那模糊的身影时,手中本紧握着的东西开始发出光热,与那个人背着的鱼篓底部微弱的光相呼应。
在那人身边,年幼的孩子紧跟其后,夹杂在人潮中仿佛随时就会被吞没的叶片,飘摇在着凶险的海面上,踩着刚过海面的高跷,一手抓着身边人的一角,一手抓着抄网学大人们的样子在已然黯淡的海水中漫无目的地划动着。
川生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光芒,努力感受手心的温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同样闪出微微荧光的那一方。
“她是,船上的那个人吗?”川生虽然没能越过昏暗的空气看到那个孩子的真容,但是熟悉的感觉就正在心中,或许也正就在川生身旁。
时过境迁,川生眼前的模样从宽阔的海面转到了未曾见过的陆地,明媚的太阳就挂在天空的一侧,但是整片陆地就好像笼罩在厚厚云层的阴影中一样黑暗。破旧的房屋交杂错落,大小不一的院落圈开不同的屋子,院门前都无一不立着不到一人高的木杆,挂着那熟悉不已的提灯。
“那是?”川生看到有个女孩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忙碌着,她像川生所熟知的渔民们晾晒鱼干一样,把鱼篓中的星光倒落在不知名的庞大叶子上。
然后那星光便被推散而开,像提灯中的两点星光一般摇曳着拖动身躯,短短的时间里就分离裂解凝固成川生手中的那样。
川生看着她的脸庞,就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海上熟悉的感觉,就在此刻凝结在那悄然灵动的眉眼之间:“这难不成就是她说的家乡。”
稀稀落落的人穿行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小路,正好有人路过女孩家的庭院前,提灯照亮了这披着破旧衣服的蹒跚身影。
“为什么,没有脸?”川生看到自女孩院前经过的人影,自侧面都能看出他的面庞好像是被纱布包裹起来一般,只有最基本的五官轮廓,勾勒不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
川生注视着他,而他也好像感受到了川生的目光,转过头来,那凹陷的眼窝似是在与川生对视。不出几秒,那人便用双手紧紧捂住上半脸,模糊不清的嘴喊出哭泣声,手旁脸颊上的肌肉拼命抽搐着,好像被川生看见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其他屋子里的人仿佛被刺激到神经一般,都举着门前的提灯,像追逐着季节洄游的鱼儿一般聚集在一起。她就站在院子正中,用像在船上一般的眼光望着川生,就在她身旁,无数的提灯将光芒汇聚。
“好亮啊,聚在一起。”借着那提灯那发散而开的光芒,川生看到有些院落旁,有着玲珑五官的小孩子们也躲在门后,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院子里的她,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转身向后拿起那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高跷,背影就消失在身后那扇挤满了昏暗的房门。
狂风暴雨,跌倒的渔民,夜晚轻轻响起的渔歌,空荡荡的房间,兜售高跷的人。诸多场景自顾自地从那门中闯入川生的脑海,就像是被射中一般,失魂落魄,恍惚间就要掉落下来,近得听见了人们的话语声。
又听到了,那回转起来的海流声,仿佛在脸颊上找寻着丢失了方向的原处。只在那眨眼的片刻,眼前就又是那浑浊的金黄色,海面静悄悄的,折射不出什么丢失了面容的人。
将它从眼前移去,紧握在手中,漆黑的夜空在微光的映衬下更加的澄澈,沉重的心情与夜空的辽阔感夹杂在一起被一口气吞咽进身体,久久难以释怀。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川生回味着那苦涩的似梦似幻般的景象,最后一刻闪烁过的片段如幼年的记忆一般深深刻在眼底。就着这共有的回忆,川生感觉仿佛与身边的人紧紧相连。
“这是,你捞上来的星星吗?”川生放下手,用另一只手将提灯紧紧抓在怀中,仿佛是在衣柜里躲着雷声和打骂声的小孩一般。
“不是,这些是我爸爸留下来的。”女孩听了川生的话,掩饰起片刻的惊讶,不紧不慢地回忆起来:“我记得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爸爸把这些送给我,还有灯里的他们,都送给我做了礼物。”
“但是每次我都捞不到足够的星星。”她看着在船后遥远海平线上似是满载而归的渔民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在远处的漆黑一片中蹒跚前行,身后鱼篓的点点星光让川生回想起小时候曾见过的萤火虫,遥远而又明亮。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她轻叹一声,在微微寒冷的夜色幕布上,难过的心声凝滞在空中,“而且他们要的越来越多......我才发现......我小时候其实一直想着要永远珍藏着。”
“只剩你一个人了吗?”川生望向船尾川去那安静的背影,还是下定决心直面着身边的女孩,问出当时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看到的景象。
“我?一个人?”女孩转头看向川生,与川生想象中的沉重气氛不同,她的神情夹杂着惊讶与不解,“你的意思是......”
“你父母。”川生挣扎着想要说出口,但注视着她澄净的脸庞时,明了的话语却在喉咙里暧昧不清起来。
“这样说下去真的好吗?”看着她意外平静的神情,川生也不禁为自己莽撞的好奇心感到些许愧疚。但即使假装看不见,那般记忆也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川生肯定,就存在于他们两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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