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第六节
秋明刚出了写字楼一会儿,就觉得冷了起来,可又不想折身回楼上去,刚吃完饭的这会儿,肯定又少不了一通嘻哈的调笑,只怕是自己一不留神就要漏嘴的,可是老站在写字楼门口似乎也不太好,人家招呼停车的保安都瞅了自己好几眼了,于是这样一来,秋明就有点站不下去了。况且风都吹得双腿开始失温了,于是,就又无可奈何地竖起了外套的领子,拉严了开襟拉链,走动起来。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
大马路对面是江堤,不想上去,因为上去更冷。于是又转头折进了公司后头的街道里。哪里是一个文明全国的批发市场,分片区经营着人们所能想得到的一切商品、半成品和原材料。虽然每一家的门脸都小得可以,但一旦定起货来,都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能付得起钱,人家就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因为接到并不宽敞,所以全是人力小三轮和板车在穿梭,蚂蚁搬家似的,可也快得惊人。秋明就亲眼见到码头上的一货轮物资,在中午一顿饭的短暂间隙,就由人力车夫们消化在了写字楼后边的集市里。
此时的车夫们也都吃饭去了,空空的人力车一簇簇地停在一起,秋明预估着时间返回,那是要等到同事们一个个都趴下睡着了才行,否则话题一开始,就要没完没了的了。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所有人的好奇和疑问都成了一个个无法形容的东西,只要一到那个环境氛围里边,你不把自己的秘密吐个干净,又或者是说你不自己主动坦白个干干净净,憋一秒你就要难受一秒,这感觉非常不好。
秋明一会儿就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然后估摸着大家该是消停了,才往回走,人力车夫们刚刚吃完饭,就又忙碌了起来,斑马线旁边的那个乞丐也不知道是不是跪着睡着了,花白的头发蓬乱着,完全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破旧的棉袄都有脏脏的棉花漏了出来。然而,他依然是和半小时之前那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秋明快速地路过一层大堂到电梯间,人流已然安静了下去,空荡的电梯飞速提升,甚至可以感觉到从轿厢的缝隙里边灌进来的寒风。秋明看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发愣,然后“叮”地一声就提示到层了。轿厢们一打开,绕到公司大门,前台小姐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去拨弄自己的手机,秋明悄悄走到部门办公区,已然安静下来,空气中浮动着高浓度的睡眠因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轻轻拉开转椅,随即伏下。却又因为刚刚吹了冷风的缘故,竟然久久不能进入睡眠状态。
打开未读完的网络小说来看,索然无味,全是些流水故事,远不如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精彩,突然就想到,为什么没有人来剖析这种任人身上都会发生的事情,反倒是那些一言不合就开打、最后总要搞得两败俱伤的故事让人写了又写,编了又编,再在其中夹杂着让人发昏的功利、销魂的美色,以及所谓的宿仇宿怨和替天行道?然后以各种奇怪的结尾让人热血喷涌,又或者是令人瞠目唏嘘……
唉,都是一样的粗暴拙劣,反倒是没有人来发现这些种种的不可思议,就比如公交车上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比如公司里边的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心晃动,又或者说是家庭之中的百无聊赖的情绪对抗,以及每个人所身处的环境之中的各种怂恿因素……
唉,无趣得很,历史故事讲所谓大义背后的权术智慧,爱情故事讲人性脆弱和现实的无奈,社会故事讲三教九流的生存智慧和博弈对抗……
而这个世界得以运行的核心动力又是什么?信号?绳子?又还是自己依然不能描述出来的某种无形的力量?
秋明也想不明白,可还是不想睡,就又轻轻地把转椅移到了窗户边去,那里正淌着奔腾不息的混黄江水。
秋明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自己从上大学到工作的这将近十年的经历,突然地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十八岁刚满,离开家乡的小县城,来到省城上大学,然后就着家里给的生活费和学校拨发的社团经费,以及偶尔的商业活动赞助经费,也算是把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了。
当背包客,交女朋友,然后就是毕业实习,留在省城工作,一切都似乎没费太大的劲,然后就自然而然得到了今天。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化而在心里充满成就感,但似乎是工作的时间越久,自己就要越是怀疑起来这一系列的改变是否是真的那么有意义?又或者说是从自己目前的状态来看,虽然对比与大多数人还是不错的,既没有因为主观的原因而放弃追逐,也没有因为客观的原因而被搞得失败糟糕。
可问题是:似乎工作越久,人就越发感到没有动力,没有目标,也没有希望了。虽然工作上的任务每天都在做,可这种工作的状态只能算是为了领取薪水而工作着,关于毕业一开始的那种憧憬和期盼,似乎已经是连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可是,每天的工作仍然要继续,因为不管是出于任何的角度和立场,停下来就是不行,所以,秋明又想到,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呢?自己不是已经小有积蓄了么?眼下不是也可以对抗很长一段时间的无收入生活期么?但似乎这个选择太冒险,至于冒的是什么险,自己也是不太能说得上来。而又似乎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止这个想法的产生和实行,因为,那会让身边的一切即行崩溃,而这又是为什么?
秋明似乎是陷在这些个问题里边找不着出路了,改而不再遥望翻滚不休的混黄江水,望向了写字楼下的马路,也就是写字楼和江堤围堰夹着的大马路。届时的马路上依然是川流不息,公交车、人力车,还有自行车和行人,稍一定睛,斑马线附近的那个乞丐还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秋明就有些疑惑了,为什么一切都要这样无休止地运行下去?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这个乞丐仍然是不得休息?因为天气冷,所以更加容易激起人们同情心理?可问题是天气太冷了,人们就走得更快乐,甚至是连从荷包里掏出手来一更加不愿意了,甚而是逛马路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了。而这又是为什么?
外头的风很有些大,那个乞丐就像是一个灰色的破布团,静静地凝固在那里,秋明转动着手上的水杯,诡异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是否也有一个人像是自己在观察这个乞丐一样地在观察者自己?不禁一下慌张地左右环顾起来,可是,除了窗外一成不变的江景,背后的世界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睛!
秋明摸出手机来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小睡一觉仍然来得及,可又一点儿睡衣也没有,就又放下茶杯捅了香烟去茶水间。公司暖气很足,地毯很软,保洁阿姨每星期会用吸尘器仔细处理一遍,平日只是收拾显眼的垃圾杂物。
此时的保洁阿姨也休息了,老板办公室的门紧闭,靠着过道的窗帘也拉严了起来,秋明知道老板的大班台下有一张折叠床,需要通宵加班的时候,老板就会告诉秋明如果有需要就过去拿,但秋明一次也没有用过,宁可回去洗把脸再来上班,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因为这些小事情去制造优越感,因为那是孩子们玩的游戏。
茶水间的电炉子正在重复加热,电热管在小声嗞响着,和火车上的没有什么差别,反复加热,产生沉淀钙质,喝多了会结石,唯有经常喝一些酸性茶水来中和,可这个为题似乎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自己还没有听说过某个工作几年的同事结石的事情。
移步去窗户那儿开始抽烟,就又看见了忙碌的工人们,还有正在眼皮底下的巷弄里忙碌的搬运工们。冬天和夏天不同,夏天太疲惫了人会中暑,可是冬天里越是动起来就越暖和,并且是因为昼长夜短,所以,工人们中午都是不休息,连轴转,并且是越发地热火朝天。
秋明把窗户开了三十公分的缝隙,才一小会儿,就开始冷了起来,随即就收紧衣襟,立起领子来,可似乎是经这冷风一吹,人也是更加地清醒了,就又一下闪到刚才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上边来,那就是自己越是工作久了就越害怕停下来呢?而对于当前的状况来说,眼下的工作已经不再成其为机会和理想了,反倒是生活的平衡和心理的平衡了,而这平衡的又是什么?而一旦失衡的后果又是什么?
秋明也想不明白,但显然是:一旦停止转动,林梅就要崩溃,家人就要担忧,然后同事们中间的某个人得到机会,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因此而担忧或得到机会呢?
秋明在电茶炉的集水槽里把烟蒂湿灭,再扔进垃圾桶,转身向卫生间,饭后接连喝了三杯水,有些尿意。
小便斗里边是保洁阿姨每天上班前清理过的杂物箅子,是为了防止下水管堵塞。秋明从来没有向里边扔过杂物,但经常还是有人这么干,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处于什么情况,又或者说是出于什么心里因素,连上厕所都不能规规矩矩地。刻问题是这种事即使有人做了也不会承认。
小便结束,清理残液,就又想到昨天晚上和早上的事情,自己明明就是崩溃掉了的,又会这说是只想安安稳稳地睡觉了的,可最后还是和林梅干了坏事才睡的,并且是前后的环境氛围一对比,一切都完全地不一样了,而这又是为什么?林梅在向自己示好?又或者说是林梅以为自己会是因为这样而妥协?可问题是一大早的时候,她似乎就全把这一系列的事情搜不放在心上了,并且还要骂自己无耻。
哦哟,女人真是复杂,似乎,做爱就是为了让男人舒服,可问题是自己是抗拒的,但她也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后来自己还积极配合了的。并且还是越发地主动起来。唉,好麻烦。
于是,秋明又一瞬间想到,窗外的工人们,究竟是在为妥协而工作呢?又还是因为某种自己不能体会到的配合而工作呢?林梅这会儿又会是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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