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律师

小律师

“听说你帮老沈打了一桩官司了，他给你多少人工（钱），一定不少吧？”黄岐对着刚回律所坐下的杨启苏说。

“没有钱。”杨启苏无奈地笑笑。

“骗谁呢？怎么可能？老沈出了名的大方！”黄岐不相信，声音有些激动。

“真的，我这次是帮一老太太打法律援助的，是老沈推荐我去的。”杨启苏拿起保温杯喝口热水，可累死他了，那老太太不会说普通话，说的是粤语，他还不是那么会听，三分听七分理解。

“虽然说没有钱，但是得到老沈的赏识也不错啊，以后好处少不了你！”黄岐替杨启苏感到高兴。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背后搞行贿，但是杨启苏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讲话确实颠三倒四。他们是同一期老沈招进来的，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杨启苏笑笑没有说话，但是心里也是暗暗期待的。毕竟人活着也是为了一日三餐，温饱而已，能往上走，谁不想？

杨启苏跟黄岐是老沈亲自招进来了的，老沈是他们这个地方出了名的大状（大律师），临近退休，想找两个年轻人跟他学习学习，好把自己的律师精神传承下去。但是老沈做错了一件事，虽说要传承，但是也不能“饥不择食寒不择衣”，随便选人吧。

所以老沈最近有点苦恼，这俩徒弟看似用功，其实不然，就拿杨启苏来说吧。

就杨启苏帮老太太打的那桩官司，打得不怎么漂亮，打官司其实要的不一定是结果，重要的是如何理解委托人的需求，就像人生不能处处要求赢，而忘了自己的初衷。

做律师的初衷是什么呢？

老沈找杨启苏谈话，老沈问了他这个问题。老沈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律师的初衷是什么，年纪大了，忘了，可以理解，但是就是觉得循例要问一下杨启苏。

杨启苏心中有些窃喜，老沈居然找自己单独谈话，是不是他要重用我呢？现在自己只是小律师，好想快点打赢好多官司，成为像老沈一样远近闻名的大律师啊。

年轻人什么都不多，就是心理活动最多。

老沈问的这个问题，杨启苏明显愣一下,可能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以为会是职业规划什么的，才显得谈话的庄重性。

最后他回答：“帮助委托人打赢官司。”

老沈脸色一沉，面露不悦，回头一想，也是，这个年纪当然是这么想，放他当年回答可能都不一定能有这觉悟，还是年轻啊。不同时代的年轻人想法还是不一样的。

“不！应该是理解委托人的需求。”老沈不怒反笑。

老沈拍了拍杨启苏的肩膀，面露慈色说：“年轻人，好好努力，会有你的世界。”然后就走出去了。

这姿势像是斗赢的公鸡——昂首阔步。

“你回去好好将这次委托人的案词琢磨一下，想想你约见委托人时，说某一件事的神情，你会不会有疑惑。”老沈停下来，回头神秘一笑，“这是你的课后你作业，期限是一周，想好了，想到了什么就来跟我说。”

老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装神秘，像是骗小孩的人贩子。

一周过去了，杨启苏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他回想了无数次这次案件的细节，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个案子哪里做错了，他不是打赢了吗？打赢不就行了吗？他不是维护了委托人的利益吗？还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吗？杨启苏真的不明白。

老沈这个时候正在和老友饮早茶，逗老友的孙女玩的不亦乐乎，哪里还记得自己给徒弟布置的任务，可能连徒弟是谁都忘了。

杨启苏星期天跟姐姐约好了，完成工作，就去姐姐家吃饭。吃完饭姐姐叫他辅导外甥女功课，外甥在做一道解方程题，解题思路是对的，但是从第二步开始有一个数字写错了，她演算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出自己错在哪里。

杨启苏好笑地摸摸她的头说：“当你不知道错在哪里时，回到开头看看。”

杨启苏心里一怔，可不是吗？回到开头看看，也许思维会不一样，毕竟没有什么东西能保持的一模一样，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第二天，杨启苏去了他法律援助的老太太家里去，刚到门口就看见老太太从裤子里面的内兜拿出一叠钱给她儿子，杨启苏看见了特别生气，怼着窗口说，“陈奶奶，你儿子又来问你拿钱了？你不要担心，我马上报警。”

“无（不要）啊，无（不要）啊，你不要报警拉距啊！系我自愿比咖。”老太太很心急地出门操着一口很普通的普通话拦住杨启苏，不让他打电话。

“陈奶奶你忘了吗？我们已经打赢官司了，他一来你就可以报警捉他的。”杨启苏不解。

    “我知，我知，杨律师你辛苦了，快进来坐一下。”老太太好声好气的拉着杨启苏进门，一边挥手叫她儿子快走。

儿子从头到尾没有出过一句声，要钱也不是他主动要的，反正来什么就接受什么，只要他还是他妈儿子一天，他妈就不可能不管他，我就站在她眼前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钱送上门来。

    “杨律师，饿了吧，吃饭吗？有你很喜欢吃的灌汤包呢……”老太太热情招呼他。

“谢谢，不用了，陈奶奶你这是为何呢？”杨启苏非常郁闷，他帮她打官司不就是为了阻止她儿子问他拿钱吗？都三十多岁了，一事无成，还问自己的母亲拿钱，不给就对母亲拳手拳脚，老太太是在不堪其扰才找他们来帮忙不是吗？

“我这……实在没有办法啊，他是我儿子，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啊。”老太太也知道自己不争气，一边说一边恨铁不成钢。

脂肪细胞流失而变皱巴巴的手抹着不值钱的眼泪，这眼泪不知道是为什么流。

杨启苏这个瞬间，他好像明白老沈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