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安然吗?”
我朋友的号码，不过声音不是他的，电话里明显听出声音非常焦急，像匆忙中打出的。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了。
被交警拦了？被移民局抓了？出事故了？还是。。。。。。。作为在安哥拉呆了数年的人，直觉总会自助给你寻找答案。
“是的，出什么事情了？”我赶忙问道。
“你赶快去总统医院，你朋友被打伤了，不能说话，我在送他过去。。。。。。”
“啊-----发生什么-------”还没等我继续问下去，电话断了。
同样那个号码，半个小时前老林还在电话里嬉皮地和我聊天。。。。。。
“妈的，真倒霉，爆胎了。”
“你也太马虎了，备胎都不配。”
“没事的，我外甥在送过来了，没事，和你聊两句。”
“那你注意安全，”我对他说。
在安哥拉可能发生抢劫的场景之一，就是车坏在路上，抢匪直接动手。
老林在电话那头满不在乎，“没什么，我这离赌场就几步路，那里门口有保安，放心。”
现在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了。是不是真的被枪击了？那个地段我很熟悉，本菲卡（Benfica）往市区去的主要道路之一。那一段繁华，赌场、商铺、住宅区密集，流动抢匪一般不会选择那个地方。如果按老林所说就在赌场边上，赌场荷枪实弹的保安也会让抢匪忌惮三分。可老林偏偏遇上了。
答案在总统医院。总统医院得到的答案通常不好。我们常说进了总统医院，基本一脚就进了鬼门关。这倒不是总统医院医术不好，而是它太好了，一般不会往那里送。
脑子里一片混浊，高速公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点小堵。不能乱想，集中精神。我不断提醒自己。一路狂奔，一路狂奔。
总统医院急症门口。
老林的外甥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所措的样子。看样子情况肯定不好。
“出了什么事，怎么样了？”
“在里面抢救的。我也不清楚。。。。。。。”估计他也是一样，那位好心人翻了老林的通话记录通知他的。
好吧，小陈估计吓坏了。“不要急，不会没事的。”我安慰他几句就像安慰自己一样。
接待窗口满是人。通道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当地人汗腺的味道，提醒着我。
“你好，我的朋友刚送过来，被枪打的，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一下我，我想我看到的是同情的眼神。
“哦，那个-------在抢救，不太好。等一下你问主治医生吧。”
医生推给我一些表格。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填写完的。脑子里想着急救室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了等待没有其他办法。我试着和小陈说了几句，但此时嘴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懂了。
老林，挺住了。
和老林认识是在朋友家的聚会上。这个普通话里都有浓浓安徽味的家伙酒量很不行，不过酒品很好。在安哥拉这样一个离家万里的地方，亲情太遥远，没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孤独面对无数无聊透顶的日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很快成为了老林的兄弟。
和无数冒着风险在安哥拉务工的人一样，老林家境一般，冲着安哥拉相对高的工资就挎着他的电工包就过来了。画图纸，做预算，带施工队，打工干了几年后横下心跳出来自己干。
人不坏又勤快，总会有饭吃。光靠着朋友的介绍，老林就小活不断。打打围墙，房屋改造，建些小房子。。。。。。活小，但利润高。
一个月前，老林添了车，又从老家拉了一些人过来，包括他自己的外甥，准备好好搞一番。
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个事情。
千万不能乱了。我理了理思绪。
“小陈，你舅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诉你的老乡们。他们活照干。”
小陈似乎也回过神来了，“我知道了，我本来准备去给他们送建筑材料的。”
老板出事，在安哥拉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和老林的关系小陈清楚得很。我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你现在先去工地，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这是你舅的心血。”
“好的，我先给他们送材料去----------对了，舅的车子还停在那里，我把钥匙拔了。。。。。。我看了，子弹是从后座车窗下面一点点的地方打进去的。”
老林把外甥叫过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临阵不乱，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怀疑当初对他的判断。
“我舅的包不见了，应该他在车外等我的时候被盯上了。”小陈和我说。
小陈的话提醒了我。老陈和我提过今天去客户那里了。
包里肯定有不少现金。老林一定挎着在车外等的时候被盯上了。
安哥拉内战结束后民间存留着大量枪支。这样的国家少不了亡命之徒。他们将AK-47枪管锯掉，藏在随身的包里，看到合适的目标就作案。孤身一人又挎着包，老林成了目标。
该死的老林啊。我心里骂道。他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没想到对方会在那样的地方直接开枪。他一定死命去争夺了。包里是他不容易挣来的辛苦钱啊。
“我老婆和我说不要做了，不安全。我想再干了两三年吧，家里盖房子要钱，儿子也大了。。。。。。。”老林的这些唠叨话这时候想起来这么有分量。
老林需要钱。他抽最便宜的烟，能节约则节约。路上遇到交警敲诈，他能耗上数个小时，不给一分，最后在交警恨恨的眼神中开车扬长而去。还好对朋友他并不这样。
他这出名的倔脾气少不了被我们说，连着他心爱的电工包。
没事的，我就不想给钱。。。。。。。。这个包谁看得上阿，没事的。。。。。。我脑子里想起老林常说的这些话。
而没事的现在偏偏出事了。这都是命啊，逞强千次万次，就怕万一。
小陈如果看得没错的话，车子上弹孔的位置很有可能对应的是腰部。。。。。。。最好不要阿。
我安慰自己总统医院好歹几乎是安哥拉最好的医院，这里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生；但前几天听到的一个外省医院发生的事情又不争气地从脑子里冒出来捣乱。
工人摔断了腿骨被送到当地医院。几位当地医生联合诊断。其间几个人发生了争执，一个主治医生气呼呼地跑出来。工人被推进手术室，由剩下的人动手术。很快里面传出来消息，工人死在了手术台上，胸腔被打开了。
人在这个时候最容易自我怀疑。希望老林遇到的是最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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