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传》之陈陶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两句诗出自陈陶的《陇西行》其二，原诗为：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首诗被收录到了《唐诗三百首》之中，足可见此诗的艺术水平，此与王昌龄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栏誓不还”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在意境上更为深远，可见，作为冷门诗人的陈陶，当得起唐才子之称。

跟所有读书人一样，陈陶也是怀着仕途之心寒窗苦读的，可惜造化弄人，陈陶也是多次科举不第，然后就心灰意懒，学卢家做起了隐士，不过陈陶可没有卢家隐士有名，让皇帝都要去请，而陈陶一隐就真隐了。

据说陈陶科举不第后，开始牢骚满腹，把自己比作姜子牙，诸葛亮，师旷，比作麒麟，凤凰，认为自己可以为帝王师，皇家不录取自己是因为皇家没有眼光，等等，这样的牢骚多了，自然就更没有人愿意录取他，我们从以下几首诗可以看出陈陶的自负与狂妄：

虞韶九奏音犹在，只是巴童自弃遗。

闲卧清秋忆师旷，好风摇动古松枝。

一顾成周力有馀，白云闲钓五溪鱼。

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

长爱真人王子乔，五松山月伴吹箫。

从他浮世悲生死，独驾苍鳞入九霄。

云堆西望贼连营，分阃何当举义兵。

莫道羔裘无壮节，古来成事尽书生。

乾坤见了文章懒，龙虎成来印绶疏。

近来世上无徐庶，谁向桑麻识卧龙。

陈陶科举无望，于是便隐居山林，在隐居其间，又到处联络朋友，想通过朋友引荐去做官，不知道是朋友不得力，还是朝庭不中意，终是与仕途绝了缘份，对于陈陶这种一心想做官而不得官的人来说，其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从他写给朋友的诗中可见一斑：

《寄兵部任畹郎中》

常思剑浦越清尘，豆蔻花红十二春。

昆玉已成廊庙器，涧松犹是薜萝身。

虽同橘柚依南土，终愧魁罡近北辰。

好向昌时荐遗逸，莫教千古吊灵均。

《赠江西周大夫》

否极生大贤，九元降灵气。

独立正始风，蔚然中兴瑞。

渊伦照三古，磊落涵泾渭。

真貌月悬秋，雄词雷出地。

具瞻先皇宠，欲践东华贵。

咫尺时不来，千秋鼎湖泪。

因分三辅职，进领南平位。

报政黄霸惭，提兵吕蒙醉。

岁星临斗牛，水国嘉祥至。

不独苍生苏，仍兼六驺喜。

恭闻庙堂略，欲断匈奴臂。

刬释自宸衷，平戍在连帅。

时康簪笏冗，世梗忠良议。

丘壑非无人，松香有私志。

三朝倚天剑，十万浮云骑。

可使河曲清，群公信儿戏。

沧溟用谦德，百谷走童稚。

御众付深人，参筹须伟器。

他年蓬荜贱，愿附鹓鸾翅。

从以上的诗中我们不难看出陈陶对功名的向往已是深入骨髓，以至他在外漂泊期间经常感到惭愧，自觉无颜见家乡父老，从他以下这首《海昌望月》诗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内心的苦闷:

海昌望月

何处无今夕，岂期在海头。贾客不爱月，婵娟闲沧洲。

浩然伤岁华，独望湖边楼。烟岛青历历，蓝田白悠悠。

谁无破镜期，繄我信虚舟。谁无桂枝念，繄我方摧輈，

始见弯环春，又逢团圆秋。莫厌绫扇夕，百年多银钩。

金盘谁雕镌，玉窟难冥搜。重轮运时节，三五不自由。

疑抛云上锅，欲搂天边球。孀居应寒冷，捣药青冥愁。

兔子树下蹲，虾蟆池中游。如何名金波，不共水东流。

天花辟膻腥，野云无边陬。蚌蛤乘大运，含珠相对酬。

夜鹊思南乡，露华清东瓯。百宝安可觑，老龙锁深湫。

究究如情人，盗者即仇雠。海涯上皎洁，九门更清幽。

亭亭劝金尊，夜久喘吴牛。夷俗皆轻掷，北山思今游。

雁声故乡来，客泪堕南洲。平生烟霞志，读书觅封侯。

四海尚白身，岂无故乡羞。

壈坎何足叹，壮如水中虬。

猎猎谷底兰，摇摇波上鸥。中途丧资斧，两地生繁忧。

一杯太阴君，鹪鹩岂无求。明日将片叶，三山东南浮。

陈陶隐居在江西的洪山，一直等着皇帝老儿的召见，结果却是“痴心女等负心汉”，这边是望穿了秋水，那边是杳无音信。这样一直等下去显然不可取，陈陶还要生活，要娶妻生子，时间一长便没了生活来源，在这点上难不倒陈陶，他把家人组织起来，在山上种了很多柑橙，当柑橙成熟之时，他便发动山里的儿童帮他把橙子拿到山下售卖，如此就解决了家人的生活问题。可见陈陶过活生计是没有问题的。

关于陈陶不近女色的逸事，其可信度不高，不妨作为谈资记录如下：

       据说陈陶在洪山隐居的时候，洪洲节度使严尚书经常跑到山里和他聊天，有时一聊一整天，时间一久，严尚书觉得陈陶这人有着高尚气节，特别崇拜，但也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是在女色方面，陈陶就象柳下惠那样。于是，严尚书便挑选了一名才色兼具的小妓去伺候陈陶，当然，名义上为伺候，实则是去勾引，让陈陶破了这色戒，谁知小妓使尽了浑身解数，陈陶终是不为所动。

这位叫莲花的小妓便假装要离开，写了一首离别诗呈送给陈陶，全诗如下：

莲花为号玉为腮，珍重尚书送妾来。

处士不生巫峡梦，虚劳云雨下阳台。

这是一首明显的挑逗诗，借楚王与巫山神女的典故。作为写诗高手的陈陶当然是能读出其深意的，于是陈陶就回了以下这首诗：

近来诗思清于水，老去风情薄似云。

已向升天得门户，锦衾深愧卓文君。

        从以上两首诗来看，这完全就是无聊文人的杜撰，其一，陈陶隐居其间，娶过老婆，有儿有女，不可谓不懂男女之事，而且功能完备，在所谓“男子无丑相”的年代，同一个小妾（现在叫鸡婆或小三）来一场云雨之欢是顺理成章之事；其二， 莲花写诗把自己比做玉，而且还直言说是要“云雨下阳台”这就不可理喻了，一个妓女在陈陶面前公然说是就是为了“睡你”才来，这就更不象话。

另外，陈陶所回的诗也是荒诞不经，首先，陈陶表明自己已经思清于水，这还说得过去；又说因为老了，故对这种风情（指男女之事）之事看得象云一样淡薄，换句话说就是：老夫现在日不了了，这不是笑话是什么呢？ 更何况后面还把妓女比作卓文君，觉得自己有愧，那就更是要笑掉大牙，卓文君可是大家闺秀，陈陶这首诗整体的意思就是，我老了，思想也比较单纯了，加上对男女之事看得淡了，何况我还想得道升天，对你这位象卓文君一样的美女（没有同你睡觉）感到惭愧。

唐书本意是想把陈陶塑造得高尚一些，结果却是适得其反，这让我想起李群玉在上京赶考途中同安陆白家寡妇苟合一样可笑。以上权作笑谈，不可当真，陈陶所留诗词112首，其余大多散佚，多少有些遗憾，最后录他的两首《水调词》以飨众友：

（一）

沙塞依稀落日边，寒宵魂梦怯山川。

离居渐觉笙歌懒，君逐嫖姚已十年。

（二）

长夜孤眠倦锦衾，秦楼霜月苦边心。

征衣一倍装绵厚，犹虑交河雪冻深。

陈陶一生求仕，一生不得仕，或有天意乎，史载其后得道成仙，此不可信。《唐才子传》如此记载陈陶：

        陶，字嵩伯，鄱阳剑浦人。尝举进士辄下，为诗云："中原不是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颇负壮怀，志远心旷，遂高居不求进达，恣游名山，自称"三教布衣"。大中中，避乱入洪州西山，学神仙咽气有得，出入无间。时严尚书宇牧豫章，慕其清操，尝备斋供，俯就山中，挥谈终日。而欲试之，遣小妓莲花往侍，陶笑不答。莲花赋诗求去曰："莲花为号玉为腮，珍重尚书送妾来。处士不生巫峡梦，虚劳云雨下阳台。"陶赋诗赠之云："近来诗思清于水，老去风情薄似云。已向升天得门户，锦衾深愧卓文君。"宇见诗益嘉贞节。陶金骨已坚，戒行通体，夜必鹤氅，焚香巨石上，鸣金步虚，礼星月，少寐。所止茅屋，风雷汹汹不绝。忽一日不见，惟鼎灶杵臼依然。开宝间，有樵者入深谷，犹见无恙。后不知所终。陶工赋诗，无一点尘气。于晚唐诸人中，最得平淡，要非时流所能企及者。有《文录》十卷，今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