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一本文集,美其名曰《人生如赴一场夜宴》,究竟是散文还是杂文,都无所谓。
人生这个命题虚无缥缈,而夜宴则貌似美轮美奂,可供我这样的小人物恣意发挥。大抵是想真实记录我所看到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中枯燥的自我存在和繁华的海市蜃楼。
这是2014年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也是多年前许下的一桩小小的心愿。
2014年11月末,我带着初稿去拜访王凯先生。
记得那一天是年度里首次大降温,但王凯先生的书房里,却温暖如春。其时,老先生刚完成《和林格尔当代文史著作成果巡礼》,并以《问心何处是故乡》开篇,彰显了一位资深学者的严谨与豁达。
王凯老先生是我熟识并且敬重的一位前辈,一直致力于北魏盛乐文化的研究,多年前曾带领我们一同探访山西人民走西口的故道,一直抵达杀虎口雄关。
而今王凯先生古稀之年仍笔耕不辍,虽然手头写作事宜颇多,还是热情地就书稿谈了很多独到的见解,让我在短短的聆听中受益匪浅。
王凯先生在文稿末批注说:“提醒你读书,读名著,提高鉴赏能力。有道是不会欣赏就不会写作。我的做法是,读书或处世时有所发现和感受,随时记下,能成文最好。多读书、思考,再回头补充习作,修改提高,甚至反复进行。建议你不急于出书,多读佳作佳文,再修改文稿,自己满意了,再考虑出版。”
这本杂文集由博客汇集而成,但又不仅仅是思想在载体形式上的简单跨越,更是一个自省与反思的机遇与过程。
修改书稿的日子非常疲倦,每到夜深人静,独坐冥想,即是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开始,五年的时光仿佛一夜间倏忽而过,一切的过往都映射在满桌纷乱的文稿之上。
我不知道是该诅咒写作,还是该感谢它。
我的生活轨迹因它而变得极其简单——上班,回家,陪孩子,敲键盘。兴之所至,每每熬到深夜意犹未尽,额头日渐稀疏,两鬓华发丛生。
当然,我的生活在一定意义上也丰富了许多——为了把博客装点得好看些,就要去钻研摄影的技巧,收藏钟爱的音乐,阅读并与博友交流。
凡此种种,就如同在新型商业综合体里漫无目的地消磨时光,娱乐、探险、阅读,饕餮……一切存活所需应有尽有。
书稿渐成,原本不想写感谢的话,奈何井底之蛙跳不出窠臼,只好流俗。
我的父亲母亲平凡而淳朴,生于贫弱之家,一生无从经历富贵与奢华,但他们赐予我生命,以善良与宽容教化我心,让我自由呼吸,感知世界,阅读生命的荣枯与世事的沧桑,所以,他们不但无尚高贵,也是我这一生的骄傲,在此不敢言谢。
最应该感谢的当然是我爱过的人和爱过我的人。
爱是最最说不清楚的情感,我们每个人毕生都在表达这种情感,但也仅仅局限于我们可以感知的一些形式,比如说灵感、希望、激情、哀伤……
不管什么样的爱,本质都是付出而非索取,是行动而非语言。儿子爱父母,爸爸爱孩子,男人爱女人,最重要的是竭尽所能并且让对方感受得到,做到这一点方可言爱。
其次,要感谢荒原牧马人,这个影子一样的老男人总是与我若即若离,亦敌亦友,时而心有戚戚,时而横眉冷对。
他比我更真实率性,更理想主义,但是也更脆弱孤独,面对如此差强人意的世态,我不得不一次次拯救他于自暴自弃的边缘。拯救他,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救赎,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我思想的灵魂和生活的导师。
还有我学习、工作期间遇到过的人,尤其是陪我走过大学时代的同学与挚友,他们如此优秀,无疑是我人生行旅上最靓丽的风景。我幸运地与他们相遇,书生意气的样子每每浮现眼前,毕生难忘。
很难说得清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因为内容很杂乱,有抒情亦有骂娘,有纵情山水亦有牢骚满腹,时而极度消沉时而又满怀希望,既有身为父亲的喜悦与迷茫,亦有作为生活底层的困顿与挣扎,不一而足,想到什么就写什么,遇到什么就记录什么。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人生如赴一场夜宴》只是五年来用博客记录生活的一个缩影,但又绝不仅仅如此。
将博客整理为一本书,本应是一个去粗取精的过程,无奈绠短汲深力有未逮,仅修改文稿就耗时半年有余,犹如一个耳聋眼花的老铁匠,为装点铺面的旗杆不断淬火打磨,但火候已经殊难掌控。
书稿稍有眉目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另一种迷惘,也可以说是恐惧。
这是一个博客没落的时代,各种新媒体极大地冲击了博客的受众,读者与作者都开始远离博客,当然这并非绝对坏事,塞翁失马,博客因此可以变得更纯粹一些。
但我的生活不过如此,我的视野和阅历亦不过如此,明天,我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
我也在犹疑自己要不要坚持写下去。
时间和精力是一个问题,因为除了工作,还需要更多的时间陪我的女儿,这是做父亲的乐趣,更是天赋的职责;动力也是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继续写这些不疼不痒的东西?它能带给我什么?它又能改变什么?
灵感更是一个问题,激情带来的灵感或已透支,无法静心读书的后果就是,十指高悬键盘之上,却不知从何弹起。
《2015,写在穹顶之下》只是在修改文稿的过程有感而发,并非刻意发酵,更无什么内涵。但这无心插柳的一笔,倒恰好回答了关于姿态的问题。
每天踩着单车,戴着防雾霾口罩穿行在城市里,日出而作,日暮而息,想象着自己是骑着汗血宝马行侠仗义的佐罗而非PM2.5的分享者,借以减轻自己心灵的苦痛。若就生存而言,不知道是否算得上一个靓丽而滑稽的姿态。
当然,这还不是最讽刺的。
王小波在《文明与反讽》里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基督教早期,有位传教士被一帮野蛮的异教徒逮住,穿在烤架上用文火烤着,准备拿他做一道菜。该圣徒看到自己身体的下半截被烤得滋滋冒泡,上半截还纹丝未动,就说:喂!下面已经烤好了,该翻翻个了。
所以,我们是不是也该含蓄地暗示一下,嗨,帮忙翻一个个好吗?
这本书付梓以后,就意味着我又多了一个女儿,作为一个心愿的达成,至少可以减轻我灵魂上的孤独感,也可以算作一种自我拯救。
以何种姿态面对这个世界,还没有答案。
一是世界的本质与人生的意义我始终无法洞悉;二是我还不能确定是否有勇气去改变现状;三是也许突然有那么一天,这个带有自虐性质的问题将不再成为一个问题,我们只需日日高歌“I have a dream today”即可活出无限幸福的滋味,那时除了歌颂,又何需其他姿态?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偶遇迷途,进退迷惘之间,总会想起这句话,犹如瑜伽功课中的冥想,及时疗救自己意兴阑珊的颓唐。
罗素在《幸福之路》中说,如果某个人有创作天赋只是尚未被时代所认可,那么他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并且这种“坚持就会有一种英雄色彩”;如果并无天赋而只是虚荣心在作祟,这样的坚持“就不免有点荒唐可笑了”。
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兼分析哲学的奠基人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来,颇有些令人垂头丧气。且不说虚荣心是上帝普世播洒的基因的谷种,众生概莫能外,而睿智到足以辨别天赋与虚荣心的脑壳却未必天下大同。
即便是为虚荣心所驱使,代表沉默的大多数,探出头来唱个喏,却还要遭到圣人和傻瓜不怀好意地嘲讽,好不值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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