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喜结诗社,那时通过豆瓣同城活动,师长介绍等,接触过本省“文学圈子”里几个诗人——左手酒杯右手香烟,出几本诗集摆在小书店冷门位置的那种诗人。与他们对面,似乎书里的意象排着队走出来了,美好的精华聚在一个人身上。
其中一位,穿皮夹克,留长发,吞云吐雾的人形也因此帅气了起来。我们称他A哥。
第一次见面,大家在烟酒,熏肉和灯光中迅速熟络起来,A哥从艾略特一路讲到在坐几位,讲到酒吧幕后老板,是当代影响最大诗人之一,云云。老板听见,在纱幕后另一桌,冲我们招手。那时第一次见,大家谈天甚欢,饮酒达旦。
走时,天鱼肚白,A哥坚持送我们几个女生上的士,我顺便要到他QQ号,希望他能抽空来我们学校开讲座。那时大一第一个学期。
随后,对话不多,当向A询问如何提高写作时,他总能扯到爱情,性,女生的长相上去。我经常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我发送的邀他来讲演的消息,他也不回复。
但过了不到半年,A哥居然与我们学校一位工科某系“女神”骑在同一辆摩托上。一件墨绿皮衣和棕色皮靴,骑着拉风的摩托,身后女生长发,一脸的笑意。
我们的诗会又举行了半年,A哥有一天又搂着一个圆脸短发碎花裙子的女生一起来,他侃侃而谈,女生一直脸带笑意地听着。
一年后,一个下午,QQ对话框突然抖动起来,A哥发来一个笑脸,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安排讲座。我说,A哥打算泡我们学院妹子来了?A哥说,什么呀,我昨天突然想到你,点开我们对话框,我靠,这晾了你小一年呐,我真不是人。
我无言以对。A哥颇正经地同我聊了他想叙述的三位诗人的风格比较。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便叫上学生会外联部,文学社的同学,好好安排了一周,电子版海报准备打印了,主题和介绍想好了,学院老师也联系了。
离讲座开场不到一周,傍晚,A哥飞信我,说他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我骑着自行车去见他,他仍旧是风衣,后背带流苏,一见就笑,说我变漂亮了,我心下一凛。
随后他很无意地拍了拍我手背,我慢慢在他对面坐下,第一句话,他说起和女友现在在冷战阶段。
我当时挠了挠眉毛,“那某某呢?”某某是之前那个工科女神。
他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屁股挪了挪。“你说谁……哦那个女生,我不熟啊,只带她去过一次我们的小聚会。她一定要我带她去的。”
学校报社发过某某的诗歌,我这才知道她。我听说某某休学了。我没想到跟他有关——是的,当他皱起眉头,躲开我眼神,我马上就知道只能因为他。我想到已经做好的海报,已经回复邀请函的老师们,辛苦了一周的学弟学妹。我是不是就不往下问了?
“我觉得吧,你比我女朋友可漂亮多了。”
我此刻希望我们面前是一个对话框,我可以迅速关掉,走人。
然而没有。然而我只是个普通人。然而那时还没有Metoo运动。然而我觉得他这样说,这样做“不妥”。然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呢,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我的想法和做法多么无价值,感性而渺小,怎么有他的重要?
于是我的头一个做法,是赶紧化解这场尴尬,把事情办成。我把话题绕了过去,聊到讲座上。中途他似有若无聊起性的话题,我不回应,收起微笑,把话题转回来。
我觉得我做得很好了。一周后,他办讲座。老师们反应平平,同学们被他吸引,不少女生去跟他的机车合影。
我于是真的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直到我知道,A哥的第一个女友,被他戴绿帽几回,甚至打胎,最后因为抑郁症休学一年。A哥在我们学校交往的第二个女友,也很快分手。当然,他身边总不缺人。甚至我们的学妹,也被他要到了联系方式。我托人转告那个学妹,说A哥请她吃饭的同时,还在请另一个女生吃饭(这是事实)。
大四,旁听人文专业的课程,才发现A哥讲座上所讲,和某位教授授课内容极像:同样的诗歌,同样的节奏讲述,用了同样的解剖方式。他的诗集,推荐者众,但其中一位老先生亲口告诉我们,他并不愿做推荐,只是为了人情。
过去几年里,我承认我对A哥不是没有过倾慕。长相,才情,性格,都有魅力,“仿佛”难得。
我也不愿用简单的“渣男”“浪子”概括这人。我对他的选择性描述,并不能概括他的全部。他的确有原创的诗歌,文集与音乐,做得不错。
但是,当我们都向往这种“不错”,我们所要做的,是自己去磨练,去领悟,这是一条艰辛的路途,即使对有天赋者,也颇为辛苦。所以,万万不可如标题所述,以为物理上接近了一个“不错”“难得”的人,就可以获取等量的才情和智慧。
文学路上,偷懒的事,一概不能做。
仔细想来,我们当时能在这个圈子里,到底是因为我们作品有潜力,还只是因为我们是一群没满20,笑声清脆,留着长卷发的女生?
回忆起A哥,现在仍然有感慨。俗套起来,故事太俗套,深思起来,至今仍深思。
(本文纯属虚构。A哥的故事融合着几个人的影子。故事的主人公“我”亦是几个人的故事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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