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没回家,劳动节放假四天,怎么也得回家看看了。
赶了个早,总算赶着中午的饭点回到了家。我和老婆还未来得及脱鞋上炕,妈妈已经将满满一桌子饭菜端到了炕上。
爸爸吃饭最快。放下筷子,下炕穿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收音机”打开开关,揣入口袋里,准备出门。
“爸,‘收音机’还好用吗?”伴着“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旋律,我笑着问爸爸。
“好用,你爸天天带着,一听就是一整天,晚上回来再充电。”妈妈笑着替爸爸抢白道。
爸爸笑呵呵地点点头,说:“下次回来帮我弄点吕剧听听,咱们的地方戏曲,听不厌。像什么《姊妹易嫁》呀、《借年》什么的,多放点。”
看着爸爸怡然自得的样子,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还好意思笑,要不是妈说,你怎么会买来给爸呢?”老婆笑嘻嘻地挖苦我。
我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吃饭,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是去年收秋时节,我调了几天年休回家帮着摘苹果。闲聊时,妈妈跟我说:“老头想要一台收音机,你给买一台吧!那种东西我们不懂,怕花钱了也买不到好东西,冤枉。”
“收音机啊,好买(容易买),也不贵。”我边说着边剪掉苹果蒂,将一个大红苹果轻轻放进篓子里。
妈妈接着说道:“想要新出的那种‘收音机’,能听广播,还能听歌,喜欢听什么就听什么,放起歌来声音很大,跟大喇叭似的那么大声。”
“收音机不就能听歌吗?音量可以调的,要那么大声干什么。”我有些纳闷。
“声音大点能听得清楚点。跟收音机长一个样,但也不叫收音机。村里有好几个有的,有黑色的,有灰色的。我们赶集的时候打听过,要一百五,没买,怕买贵了。”妈妈继续解释。
“不是收音机,问过叫什么名,忘了。反正就是又可以听歌又可以听广播的那种。”正趴在指头摘苹果的爸爸接口道。
“你们说的应该是便携音箱。可以插卡的,歌都在卡里,从网上下载歌曲到卡里就行,喜欢听什么就听什么。形状也不一定都跟收音机一样,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都有。价格也不贵,一般七八十块钱。俺单位的飞虎乐购就有卖的,也不贵,回头我买一个回来。”我想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明白爸妈说的“收音机”其实不是收音机,而是便携音箱。
过年回家时,一台天蓝色的便携音箱被我买来作为礼物送给了爸爸,8G的内存卡里放了很多歌曲、戏曲跟评书。爸爸拿在手里,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笑呵呵地研究着,一会儿问我这个键怎么用,一会儿又问那个键怎么用,一副敏而好学的求教模样。
爸爸摸索了两天,总算基本上知道怎么操作了,只是还会笑着说,按键太少,操作太复杂了。我笑笑,没吱声,其实我买的那款已经算是便携音箱里操作简单,容易上手的机型了。按键再多几个,只怕爸爸更搞不清楚了。
之后的几天,爸爸总是不在家,吃完饭就带着他的“玩具”,东家进,西家出。
“你爸怎么就爱串门了呢,也不帮着忙年,‘收音机’走到哪带到哪,不怕别人说他臭显摆啊!”那天,妈妈看着爸爸出门的背影,一脸无奈地跟我说。
“我帮你吧,难得我爸能清闲清闲,让他去吧。”我看着妈妈,笑嘻嘻地说。
“也是。你回来了,就替你爸干点活吧!老头一天到晚地忙,挺不容易的,真是难得清闲。”妈妈似在跟我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我嘴里嚼着饭菜,思想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继续肆意在漫漫的往事里驰骋着。
想起,我买给爸爸的第一部手机,也是妈妈替爸爸开口向我要的。妈妈说,你爸“馋”手机了,给老头买一块吧!就像后来妈妈跟我说的“老头想要一台收音机,你给买一台吧!”一样,算要求,也算请求。
那个时候,真的打心底里无视这些事情,理由似乎很充分:家里有固定电话,爸爸也不会发短信什么的,感觉,爸爸不需要手机。
爸爸不会玩手机。不会用手机听歌、玩游戏,发短信没学会,删短信也不会,以至于每次回家都得我帮爸爸清理收件箱里的短信。但是,爸爸想要,就不该再找什么理由了。
想着想着,嘴里的美味越来越没了味道,真想放下筷子扇自己两巴掌。
爸爸可以不知道MP3跟MP5有什么不同,可以把便携音响叫做“收音机”,可以玩不转智能手机,可以不知道按键跟触屏孰优孰劣。但是,“不知道”不代表“不想要”。
不怕他们不知道,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就像我们少不更事时,他们告诉我们的那样。
“家里没什么给你拿的,就花生油是点好东西,你多少日子也不回来,带上吧,省钱还吃得放心!”假期结束又要离家的时候,爸爸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十斤装的一桶油。
“不用,我带过去的还没吃完。”我推辞不要。
“拿着!咱爷俩你还跟我客气个什么劲!”爸爸硬将油桶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
坐在回城的车上,眼巴巴地看着爸妈的身影越来越小,家离我越来越远,心一点点被揪疼,泪水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坐在旁边的老婆轻轻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道:“我们做儿女的,即使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报答父母的恩情,也报答不完啊!以后啊,什么事咱们都得想在爸妈前头。什么东西,等老人家向我们做儿女的要了,那说明我们做儿女的不称职啊!”
泪水终究找了个机会,无声地滑落脸庞。
蓦然觉得,“老头想要一台收音机,你给买一台吧!”其实是句讽刺句,是对为人儿女的我的辛辣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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