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在百里运输线
文/卓女
九十年代初,有一支中建车队,由二十几台重型车辆组成。浩浩荡荡从唐山新区出发,横跨冀东、中原,翻越秦岭、大巴山。历时六天,行程2600多公里,终于抵达目的地一一四川蓬安马回电站。
这支车队即安装公司二处车队,在二局赫赫有名,不仅车辆先进,司机个个都是棒小伙,驾驶技术一流。他们援建唐山整十年,完成了无计其数的运输任务,赢得了良好的口碑。这次不远千里来到马回电站工地,其任务是运输水泥、土石方。
马回,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唯有一条公路通向山外。这种乡村道路很寒碜,由黄土碎石铺就而成,却要承受重型车辆的反复碾压。这对于在平原驰骋纵横的中建车队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战。第一天上路,他们就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艰难。从马回到华莹山水泥厂,全程160公里,全是凹凸不平的山路,且路窄弯道多,一路摇摇晃晃,人坐车里如同筛糠。最恐怖的是,必经一段悬崖峭壁,近二十公里,左依山,右傍崖,蜿延曲折,危机四伏,可谓"步步惊心"。曾经有几辆客车不慎坠落五十米深沟,造成车毁人亡。这条山沟因此被称为"死亡沟"。要想平安通过此地,不仅需要行者无畏的胆略,还得具备过硬的驾驶技术。马回村的老人们曾经对这支远道而来的北方车队产生过怀疑,这些操着普通话的北方汉子,知道川人的一句老话么?"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当一辆辆重车像战车一样驶过"死亡沟",场面是何等的壮观哪!不少村民的目光由惊愕转为赞许,最后浓缩成一句赞美:"这支车队了不起呀!"
四川山区的雨季很奇葩,不分季节,毫无征兆就来一场暴雨或绵绵细雨。即是在冬季,也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放眼望去,烟雨朦胧,像雾又像云。如此景象,在诗人的笔下是一道如梦如幻的风景,在司机的眼里却是一种不祥之兆。每逢雨雾天,马回那条山路变得愈加狰狞,雾气氤氲,道路泞泥,不堪入目。行驶在路上,危险指数徒增,一路忐忑,如覆薄冰。按理说,遇到这种鬼天气,车队应停工歇息。可是运输任务繁重,时不待我,只得风雨兼程,义无反顾地奔驰在这条百里运输线上。
九十年代初,四川罕见高速公路,纵横交错的省道、乡村公路遍布山山岭岭。320公里的路程,如果放在今天的高速路上,只需3小时。然而,在逶迤的山路上却要行驶一整天。出发时,头顶星辰,归来时,身披月光,正是对"披星戴月"一词的最佳诠释。
有时为了抢运水泥,避免不了夜以继日地连轴转。在他们的行囊里,有一件东西很扎眼,一床脏兮兮的棉被。这是为夜间行车准备的,遇到行车疲劳而难以坚持时,就把车停靠在路边,盖上棉被,合衣而睡。一位司机调侃道:"睡在驾驶楼,一夜如梦游,星辰伴我行,好比入仙境。"这句打油诗道出了司机们的艰辛和达观:苦并快乐着!
俺丈夫就是这支车队的司机,据他回忆,夜间行车如闯鬼门关。有一次,我开着满载水泥的斯格达车驶进"死亡沟"的险路,天色已暗,一片迷雾笼罩了山峦,前方的道路时隐时现,一团团雾气如幽灵般在窗前飘浮不定。恐惧立刻包围了我,所幸,大脑还很清醒,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停止前行,待到天亮再行动。不知何时,我在驾驶室里睡着了,一夜无梦。突然,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在惊呼:"快看哪,车里睡了一个人。"另一个人说:"好像是朱师傅,他是不是生病了?赶快把他喊醒。"两个人拍打着车门,不停地呼叫:"朱师傅,朱师傅!"我坐起身,只见一道朝霞映红了天际,晨光中两张脸如绽开的老山菊。哦,这不是马回村的两个老汉么?他们曾经搭过我的车。我赶紧打开车门,跳下车,两位老人拍打着我的肩头,激动地说:"我们以为你生病了,还准备把你背到卫生院去哩。"啊,真让人动容!多么纯朴善良的马回人哪,这一刻,我的心里填满了温暖……
马回电站的规模在今天看来,依然叹为观止。修建这座电站究竟用了多少吨水泥?运走了多少方砂石?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除了施工单位的报表上有记载,再无人知晓。但有一组数据,一直封存在司机们的记忆里:在马回电站历时80天,天天奔驰在320公里(往返)的运输线上,累计行程25000公里。两万五千里,岂止是一个巧合的数字。红军长征走了两万五千里,创造了世界奇迹。这支车队在四川辗转两万五千公里,也为中建创造了一个奇迹!
而今的蓬安已成为一张旅游名片,"百牛渡江"堪称一大奇观。这条U字型的河流,当年只是一条干涸的河滩,是通往马回的必经之路。那年经过此地,经常会看到一幅温馨的画面:几个放牛娃骑在牛背上,在山坡自由自在地溜达。马回电站建成后,河滩已灌满水,那座碧草青青的山坡成了水牛的乐园,它们成群结伴涉水到对岸,兴许只是对那片青草的依恋。
今天,当朱师傅再次伫立河岸,感慨万千!或许,只有马回村人还记得,曾经有一支中建车队从这里走过。他们的光荣连同车辙已镌刻在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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