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国庆过后的一个周日休息日的早晨，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传达了大舅妈过世的消息，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然后也没有觉得太多意外，因为在一个多月之前姑妈过世的时候，也听到了大舅妈回乡里老家养病的消息，可能是快不行了，所幸当时又熬过来了。然而人终究还是要离开的，这次真的撒手人寰了，对于熬了五年的她来说，也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将工作上的事情稍微处理后，和领导请了假，开着车，从工地上接了父亲回家里和母亲汇合一起开车前往大舅家里，距离我上次去那边，已经是十年有余了。那是毕业前的正月，自己独自一人前往舅舅和姨妈家看望了长辈，当时还和表哥去了坝上，自己当时想着是以后工作了，就会很难有时间过来这边了，所以趁着毕业这次前来一趟，想不到一语成谶，这一别就是十年，再来时居然是因为家族中的长辈的生死事宜。

    开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最终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后跟着父母见到了大舅还有其他很多亲戚，但是自己居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然后来到舅妈灵堂磕头，见到了表哥，行了丧礼。十年前的那次拜年，好多同辈亲戚并不在家，所以看到的也只是长辈，而这次大部分舅妈的晚辈，也就是很多自己的同辈都纷纷赶来，很多人自己已经认不出了，那些老表都是十六年前外婆过世的时候见过了。十六年这个时间经常出现在金庸的武侠电视剧里面，通常是在荧幕上显示 十六年后， 一个之前的小孩就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开启了新的一代人的江湖。杨过和小龙女也是十六年后才相见，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幕【十六年后】，但是中间发生了多少世事，对每个人又产生了多少变化，这个不是这四个字能表现的。而我这次见到的亲戚里面分别时间最久的还不是十六年，而是那个二十六年没见过的表哥，上一次我们相见还是在外公过世的时候，我那时候才刚上完幼儿园，他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刚开始我们两个碰见的时候，我猜到是他，他也知道是我，我叫了他一声表哥，他也称呼我表弟，我本来想上前握手或者肢体接触，但是毕竟太久太久没见过，还是有一丝陌生的感觉，隔空打完招呼之后，我又接着去问候其他亲戚了。随后便是按照当地的习俗礼仪，作为晚辈，披麻戴孝，举行各种丧葬礼仪了。从十殿阎王，到黄河九州，再到五方上帝，这边的丧礼真的是非常讲究，自己和老表们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鞠了多少躬。自己也一直是手执焚香，诚心从道。

      在各次丧礼的间歇，我和那位二十六年未曾谋面的表哥一起闲聊谈天，说起了分别以来的种种，尤其是儿时的事情。说外公过世的时候我们那次相聚，一起玩闹，在抢帽子，那时我还是个胖乎乎，圆嘟嘟的小朋友，据说我们那时候长得很像，如今他还是那么壮实，我却消瘦很多。我们聊到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工作，各自的经历，虽然分别二十六年，但是聊着聊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多的尴尬和隔阂。在随后两天的相处中，他的形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一直知道有个表哥十三四岁就出去外面闯荡了，而且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做了大老板，赚了大钱，而且惠及亲友，将很多人都带过去一起发财致富，那个表哥就是他。我印象中以为他会是那种抽烟喝酒，穿金戴银的油腻老板形象，然而完全不是，他一点都不油腻，干净温和谦虚，而且居然不抽烟不喝白酒，只是随声带了烟给其他抽烟的人准备着。虽然他只有小学文化，但是谈吐之间并没有什么地方显露出来是一个非常粗俗的人，也许各种社会阅历让他有了更多的提升。当然在闲谈之间，他还是表示希望自己当时多读点书，对于我这种读过大学的人，他觉得还是不一样，他也希望能有多一点在学校里的经历。基于我们的血亲关系以及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我一直有种感觉，就是假如自己当时没有读书，表哥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我，而我是不是就是表哥心里想要多读点书的另外一个版本的他。那几天这种分别良久后再度重逢，双方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后的那种遥远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我回味许久，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就是增广贤文里面那句话：记得少年骑竹马，回首已是白头翁。

举行了两天的丧礼之后，将大舅妈送上山岭，入土为安。随后自己去大姨家坐了坐，十年前来时她家还没有建现在的新房子，所以这次来到五年前建的新居里面和另外一个表哥聊了聊天，他们一家也都是从广东赶回来奔丧，所以家里面也都是空置状态，大姨忙乎着给我炖从别人家拿过来的板栗，然后还将原本自己要带到广东去的当地特色小吃烧饼分了一半给我，这个是我小时候来这边每次都会带回家给小伙伴一起吃的零食，想来应该也是至少十年不曾尝过了。大姨还一直说因为也是临时回来，所以没什么东西招待，对不住我，让我特别感动，对于我这个“远方”来的晚辈，从小到大，舅舅和各姨妈家里就都特别照顾。在回舅家吃晚饭的路上，大姨说自己小时候没读过书，现在连智能手机还不会用，不会说普通话，怕我听不懂，一直又在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听着她关切的语气，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手里拿着她给我准备的带回去吃的零食，我真的感到无比的温馨，外甥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族亲情的美好，也许我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被治愈过了，现在看着桌上带回来的零食，眼里依旧噙满了感激的泪水。

这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确实有一些变化，路应该是越修越多了，当然依旧有泥泞的道路。这次来这边依然能看到那些小时候来看到过的房子，那种小厕所，那种小牛栏，那种土砖房，只是大部分都是空置在那里，已经无人使用，任由荒草野藤包围，给我这种曾经的过客再次凭吊罢了。丧葬完了之后，大家都又各自奔赴到工作中去，和大多数农村一样，依旧是老人留守，外出务工者多数，三姨一家当天晚上就赶往了广东。我们一家和大姨还有二姨家在大舅家吃完晚饭，一起闲谈了片刻，随后各自道别，我和父母住在小舅家，等待次日天明启程回家。第二天东方既白，母亲叫醒我，吃过早饭之后，大舅和表哥前来送别我们，让我们一路注意安全，此次相聚匆匆，下次再聚，不知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