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自己看不懂《东邪西毒》,那是不懂人心。
小时候做阅读理解,有一类题这样问,「这篇文章的文眼是哪句话」。
《东邪西毒》的文眼比阅读理解好找,第一句就是,「旌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在动」。
说相声的后生有天赋,师傅就会告诉他,这是祖师爷赏饭吃。也有差的,祖师爷实在不给饭吃,他就不停地要,祖师爷一心软也能宽裕点。
各行各业的手艺活都是这个道理。演戏有演得好的,演坏人演到隔壁邻居都怕他。稍微差点的,起初不行,多浸润几年也能演得像模像样。大器晚成的例子演员里有不少。就连做包子也是这个理,一批学徒里,天赋高的出师快,笨一些的多熬几年,也能成大师傅。
其实有时候,读懂人心,也是这样。
有人喜欢健身,就天天去,能亲眼看着身上的脂肪一磅磅消磨,肌肉一块块胀起,他就很激动。这样一激动,就去得更勤了,连吃白水煮鸡胸都是香的。
但很少听说有人喜欢冥想的。原来以为很多社会贤达喜欢,后来才明白当贤达很忙,一会要坐床,一会要拜大师,根本没工夫去冥想。
虽然能像健身锻炼肌肉一样锤炼人心,但冥想没那么洋气,不够直白。两个人比谁肌肉练得大,衣服一掀就能看到。但冥想不能这么比,不能俩人都在一张床上待着,谁也不能搭理谁,谁先说话谁算没练到家。
人心的比,得在生活中比。蔡康永上《奇葩说》的节目做导师,每一期都要总结发言,原本一个观点,正着说也行反着说也行,他非得说个四十五度角的,一说完,演播室和电脑面前都爆发震天响的掌声,因为说得太好了。但你不信邪,也来说,咔咔说了一大串,然后一抬头傻眼了,听众都去玩手机了。
这就是蔡康永在人心锤炼上的功夫,你以为他不显山不露水地没什么能耐,但他偏偏能把说话的效果拿捏到所有人都乐意听,这是几百斤腱子肉都换不来的。
《东邪西毒》写的也正是这份功夫。
台词化自《坛经》的一个故事。六祖慧能和两个僧侣站在寺外看见风吹幡扬,一个僧侣说,是风在动,另一个说,不是不是,是幡在动。六祖又说,你俩都憋争了,不是风也不是幡,是人的心在动。
你看六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他只说一半。这故事场景就像两个县级领导陪着市级领导六祖下乡视察。看到一个农民在田野里劳作,其中一个县级领导就说了,是市领导们的英明决策保障了农民们的劳作呀。另一个又搭茬,不是不是,是国家优良的经济政策保障了他们呀。这时候市领导六祖又说了,你俩又都憋争了,不是领导也不是国家,是你们的心在保障啊。说着让其中一个县领导给农民打了个招呼,农民转过身,向县领导问道,「二叔,市领导还没到啊?快视察完了俺还得回家打麻将呢」。
《东邪西毒》是对六祖箴言的补注,它的故事更大,东邪西毒和他们的朋友女人,前前后后近十人,都是想阐明,哪些是欲望,是人心的遗迹,哪些又是本源。
说《东邪西毒》很难懂的,这很正常。一个惯于出言讥讽的人很难意识到他的毒舌源于自己的自卑和不幸,讥讽不是对事物本源的反馈,而是心念作祟的产物,换言之,讥讽成习还美其名曰个人风格,尚不自知的人,就成了欲望的奴隶。
有人说我纯为了装逼,不懂人心也去看《东邪西毒》行不行,当然可以。但看这部电影,就得结合这个来看,不然就白看了。
还有人说觉得里面的对白太深奥,看不懂。那就不太对,因为不是角色的对白深奥,而是你想多了。想阐明人心遗迹的剧本的对白,一定是最直接的,我爱你就说我爱你,我忘了就说忘了,还恨你就要像一个纯粹的刀客一样拔刀落下。不能像都市剧里的老局长一样说“意思意思”,还问你是什么意思。这表现的不是人心的纯粹,而是繁冗。
不说了,去看《东邪西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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