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作者: 我睡到下午了 | 来源:发表于2020-07-11 13:50 被阅读0次

    她23岁,除了朋友一无所有,每天内心有多压抑只有自己知道,生活真的很辛苦,没有人不辛苦,有些人还可以再熬一熬,但有些人偏偏就觉得熬不下去了,而她,好像卡在了两者之间,不知如何进退。她一直觉得生活不适合自己,因为生活属于勤劳的敢去拼搏的人,她却总是太懒惰,又总是太胆小,还有一些社交恐惧。虽然还年轻,但凡事却不敢去赌,不敢去冒险,有喜爱的事物却又总是不能够长久坚持。她一直试图找寻真正的自己,她也始终相信,“人终其一生就是为了找到真正的自己,”只是寻找自我的道路上总是过于坎坷和布满荆棘。她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件事,她常常觉得身体里存在着两个对立面,有时她能听到它们在争吵,可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唯一不矛盾的,是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2018年,父亲突然因病离世,她变得更加不快乐,原本就一直陷入不明白爸爸心里有没有过自己的位置,妈妈到底爱不爱自己的想法里。每天在她眼前出现的仅仅是一幕幕继父和母亲的恶劣态度和漠不关心,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仿佛这房间是另一个还未被污染的世界。从来没有感受到爱和认可的她,不免觉得很可悲,一直试图寻找家庭的温暖,找到头来已经觉得无所谓,直到她真正放弃了这个想法,抑或是已经无法再去追问一个答案了。

    (一)

    两年前的冬天,父亲第二次因病入院。从父亲家里到医院的路程其实最多十分钟,那天她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世时间,周围的亲戚因为不想付钱,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先打电话叫救护车,而她也没有任何能力,此时的她只是吃力的配合着两个男人一起扶着因为中风而四肢僵硬的父亲,寒冷的冬天,她已经出了一身汗。过了不知多久,她和一群人终于来到了医院,是怎么到这里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眼睛、心里、脑海里,全都被眼前躺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同时又不断呕吐的父亲的样子填满了,她感到十分的无助和恐惧,但是,也不能停下不断拿卫生纸给父亲擦嘴和清理呕吐物的双手。

    终于,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医生通知把病人安排进重症监护室,并告知家属们,留下两个人不要离开,她和表姐和姑姑都留下了,大家在病房门外坐着都一语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女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她们几个一齐快步走了上去询问病人情况,“可能没法治了,脑子里已经出血太多,也无法再进行第二次手术,就算手术了存活率也不高。”女医生平静又透着沉重的语气说着:“这里有一份放弃治疗诊断书,你们谁签一下?”她听完以后,眼睛不眨一下像个傻子一样的愣在那里了。“让她签吧,她是病人的女儿。”一位姑姑不假思索的指了指她,医生便把放弃治疗诊断书递在了她一直看向地面的眼前,此时又一阵恐惧和无助涌上了心头,她木讷的盯着这张纸,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我该签哪里?”医生好心的指了指签名处。她刚放上去的笔突然又停下了,“我该写哪个名字?”她慢吞吞的说着。表姐告诉她写现在的名字,她才终于签好了字,签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颤抖的这么厉害。由于很小父母离异,母亲便带着她连名带姓的都改了,所以她有两个名字,但法律能够承认的,也只有一个。

    (二)

    在医院熬到了第二天下午,又看到昨天那位女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准备把人接回家准备一下后事吧,没有办法了……”医生面无表情说完这段话,还没等人反应就转身回到了监护室。旁边的姑姑说道:“我去联系人,一会儿我们把你爸爸接回家吧。”她听完以后站在那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顿时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个人能听得见她的哭喊声。一个小时后,姑姑找来的几个亲戚抬着担架来了,他们吃力的把病人从床上抬到了担架上,病人身上没有穿衣服,只用了一床棉被包裹着,她站在一旁,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直到有一个男人拍了拍她,示意她和他们一起抬着病人,他们一起抬着病人出了医院的楼,门口有一辆面包车,敞开着后车厢的门在等着他们,病人被抬到车厢的正中央,她和两个男人一起坐在了车厢里。司机不顾病人的不适,开车十分不稳,她坐在车尾处,试图想努力的扶好父亲……

    把父亲接回家以后,她和姑姑表姐轮班照顾,因为她是最年轻的一个,所以就由她每天轮晚上班,其他人变换着安排。她每天两个区域来回奔波,白天回妈妈家里洗澡休息,晚上又骑车来到父亲身边照顾他。这天晚上,她坐在父亲床边握住了父亲的手,父亲也握住了她的手,他用了全部力气,仿佛要把她握碎一般,她突然惊恐了起来,费力的把已泛白的手从父亲手里拽出来,接着终于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但还是没开口和父亲说一句话。早上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在房间换好衣服后背对着妈妈,待她还没完全扭过脸来时,就已经大哭出来,“妈,我好累,我觉得我坚持不住了,我好累……”她哭着说着,这也是她这些天以来,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晚上,死循环般的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照顾他。这次她只是坐在那里,平静的望着父亲,也没有再去握着那只唯一可以活动的粗糙的手,她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说着:爸,要是真不行了,你就走吧,我真的好累啊……”不知道父亲是否听见了她的声音,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父亲的喉咙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阵怪异的声音,“不行了,你快去叫邻居常奶奶!”旁边大姑急促的喊到。她赶紧跑了出去叫常奶奶,常奶奶来时一看便叹气道:“唉,起响痰了,准备穿衣服(寿衣)吧。”听完,她再次愣在了那里,站在离床边一米多的距离,怔怔的看着,那从未听过的怪异声音也越来越响,她明白,此时应该去握着父亲的手不让父亲害怕,但是双脚好像黏在地板上一样,死死无法动弹,直至最后一声的“响痰”消失,父亲真的走了,她也再没有机会,再和他握过一次手……

    ……

    (三)

    回到两年后的今天,虽然对过去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但为什么,放弃治疗诊断书上写的是如今的姓名,而父亲的墓碑上却刻上了从前的姓名,这也仍是唯一令她想不通的问题。

    她从开始的常常做恶梦,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到现在依然时不时觉得自己对父亲的亏欠;从她签下了放弃治疗诊断书,再到后来觉得是自己杀了父亲的心理变化。从始至终,也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给过她一个拥抱,或问一句:你还好吗?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她真的杀了父亲;或许,她20岁的人生,在签下那张放弃治疗诊断书那刻起,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久久都无法原谅自己。大多数时间里,人生对于她来说只是一间大监狱,她在这里,赎那些她判给自己的罪,同时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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